《资治通鉴》第一卷 周纪一

【原文】

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

(资料图片)

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

皆曰：“仁君。”

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

次问翟璜，对曰：“仁君也。”

文侯曰：“何以知之？”

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

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

【译文】

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灭其国后，将中山国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

魏文侯问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

群臣都说：“您是仁德的君主！”

任座说道：“国君你获得中山国的土地，不封给自己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算什么仁德君主？”魏文侯大怒，任座见状连忙起身逃跑。

然后，魏文侯又问翟璜：“我是不是仁德的君主？”

翟璜说：“您是仁德的君主。”

魏文侯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翟璜说：“我听说，如果君主仁德，那他的臣子就敢直言不讳。刚才任座说话很耿直，所以我知道您是仁德的君主！”

魏文侯听后很高兴，让翟璜去把任座叫回来，而且还亲戚去迎接任座，并奉他为上客。

【材料解读】

上篇文章讲到，韩赵互相内斗，经过魏文侯从中调节后，三家之间的矛盾暂时告一段落，开始发展内政和对外扩张自己的势力。其中，魏国在魏文侯的带领下开始着手灭中山国。公元前408年，魏文侯派遣大将乐羊攻伐中山国，中山国被灭后，众人讨论论功行赏以及对中山国的处置，最后魏文侯直接将该地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

上述材料中，魏文侯主要做了这几件事：

1、魏国大将乐羊协同魏击灭掉中山国，魏文侯将该地直接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

2、论功行赏完毕后，让群臣评价自己是什么样的君主。

3、所有大臣都说魏文侯是仁君，唯独任座唱反调，为此魏文侯大怒，把对方吓跑。

4、转身特意点名问相国翟璜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答复是仁君心中大喜。

5、委派翟璜把任座召回来，亲自迎接，同时为其加官进爵。

魏文侯为什么来这波大怒大喜的无厘头操作呢？

难道魏文侯是一位喜怒无常，喜欢用脾气做事的人吗？当然不是。大家知道，从地理位置上看，中山国在赵的东北方向，并不和魏国接壤。可以说，打下来的中山国是魏国的一块飞地。既然是飞地，就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么只能安排给自己的儿子。

封给自己的弟弟也行，因为弟弟同样是自己的亲人，而且不在一起可以避免魏国宝座被夺的风险。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分封给自己的亲戚，若干年后，这些亲戚壮大了，难保不会调转枪头攻打母国？尤其是几代之后，关系疏远更是如此。

一个领导既然有自己的主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了，就没必要听取他人的意见。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下面的人只出工不出力，反正什么事情都是领导做主，要不要参与，结果都一样。特别是在危机关头，就很难分辨出谁是阿谀奉承的人，谁是敢于提出自己想法，真正忠于自己的人。

此时魏文侯并没有明面上拿自己所做的事情进行讨论，而是委婉且一箭双雕似地询问群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意思是其一我这样做有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其二我在群臣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结果百分之九十九的群臣认为魏文侯是一个德才兼备的仁君，且没说出个所以然。唯有只有任座站出来反对，说魏文侯算不上仁德之君，因为打下的封地没有给自己的弟弟而是给自己的儿子。

难道给弟弟就是仁德，给自己的儿子就不仁德？显然仁德的标准有点牵强。

魏文侯听后大怒，结果出乎任座的意料，避免受到处罚，一溜烟吓跑了。乍看之下，魏文侯发怒是因为任座说他不是一个仁君。但是，从后面的发展来看，魏文侯发怒，任座逃跑，翟璜解围，把任座叫回来奉为上宾，依然没有改变初衷。

由此可知，这一通发怒，是为了避免后面替魏击说情的人无休止的纠缠。

魏文侯大发雷霆后，也要给自己台阶下。不然后期，那些胆小且忠于自己的下属，看到只是对领导发表自己的想法，就惹领导大怒，那以后还有谁敢唱反调，往后大家就都顺着领导脾气来，虽然不容易被筛选出忠奸，但最起码安全。

所以后面魏文侯就主动继续问翟璜，问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翟璜这个人很聪明，给魏文侯台阶下而且合情合理，同时还要为任座洗白。

于是就说魏文侯您是一位仁德之君，为啥呢？因为只有仁德的君主，做臣子的才敢于仗义执言。不然你像隋炀帝那样试试，谁提建议我就杀了谁。

翟璜拍魏文侯的马屁，拍到恰到好处。顿时魏文侯心花怒放，觉得言之有理，于是邀请翟璜把任座请召回来，同时自己亲自迎接对方，并把任座叫回来奉为上宾。

最后结果就是魏文侯依然没有改变委派魏击去中山国的主意，翟璜获得魏文侯的好感，任座荣升上宾，翟璜和任座关系升级，其他人依然是其他人。魏文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通过大怒大喜这种情绪变化，就悄然声息把忠奸贤等三种人彻底分类。

就好比一个创业团队一样，不能让一个人一家独大说了算，同样也不能一边倒，队伍里面要有不同的声音，哪怕对方很有权威，也要有敢于提出不同意见的人。此外在领导与下属闹矛盾时，还要有一个情商高的和事老，只有这样团队才有活力，才能拧成一股绳。

假时任座帮助魏文侯分析，选用他的弟弟比选他的儿子更有利，魏文侯不会不听，但是没有。还是那句话发怒并非有人反对，而是让日后其他说三道四的人闭嘴，无论任座是出于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另有目的帮助他弟弟说话，现在到此为止。因为有人支持他弟弟，肯定有人会支持乐羊的，这样各有各自的派系，不利于魏国上下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