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襄王元年(前651年)冬,在秦军的护送下,流亡梁国的晋国公子夷吾顺利地返回了晋国,继位为君,即晋国第二十代晋侯——晋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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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惠公回国前,就对准备迎接他回国继位的里克及邳郑父等人做出了封赏、赐地的承诺,但他继位以后,却没有兑现对里克等人的承诺,反而安排自己的亲信吕甥、郤芮等人出任要职,掌握了晋国的控制权,并严密防备里克一党的分权行为。里克大失所望,又气恼不过,于是便想再次发动政变,废黜晋惠公。

但晋惠公早有防备,在里克还没来得及发动前就抢先下手,命郤芮率军包围了里克的私宅,逼迫里克自尽,然后又诛杀了想要和秦国勾结、密谋推翻晋惠公的邳郑父,终于坐稳了晋侯之位。

稳固了国内的统治之后,晋惠公得意忘形之下,居然在和王室使者会面时,不敬使者、藐视王室而得罪了周天子;此后,在‘恩主’秦国发生饥荒时,又趁火打劫、出兵攻打对自己有厚恩的秦国,倒行逆施、无所不为。其姐夫、秦国国君秦穆公在忍无可忍之下,发兵讨伐晋国,于‘韩原之战’中大败晋军,并俘获了晋惠公本人。

最终,还是秦穆公夫人、晋惠公的姐姐穆姬出面相救,晋惠公这才逃过一劫,被秦穆公释放后,狼狈返回了晋国。

从韩原战败回国之后,晋惠公总算知道了深浅,从此老老实实地呆在国内,再也不敢造次;而为了稳住秦穆公的可能性报复,晋惠公以太子圉为人质,和秦穆公请求议和;秦穆公看在姻亲的面子上,不计前嫌,将女儿怀赢嫁给了晋太子,和小舅子晋惠公做了儿女亲家。

另一方面,在兄弟晋惠公回国继位后,因逃避父亲晋献公的问罪而离开晋国、在翟国避祸的重耳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他也不想和兄弟去争夺君位,此后就一直留在翟国居住,还迎娶了狄女季隗,生了两个儿子;重耳在翟国住了十二年,日子过得很舒坦,几乎都想留在翟国终老了。

但重耳没有争位的想法,晋惠公却不想再留兄长在世上来威胁自己的地位;因此,在对外碰的头破血流、又初步稳定了国内的统治后,晋惠公害怕晋国的大夫和国人们思念、尊崇在外的兄长重耳,有可能改迎重耳为新君,便预备向远在翟国的兄长下手,以绝后患。

周襄王八年(前644年),晋惠公派亲信勃鞮(寺人披)长途奔袭、到翟国去刺杀重耳,消除这个隐患;而重耳听到弟弟要派人来杀自己的消息后,为了保命、也为了不连累翟国的亲友,只得率侍从们逃离了翟国,改投他乡。

此后,重耳辗转流亡于各地,先后在卫国、齐国、曹国、宋国、郑国、楚国、秦国等国居住、或者短暂停留;而重耳的第一站,就是卫国。

当初,卫国因为前前任国君、卫国现任国君卫文公的堂兄卫懿公(从父系论,如果从母系的话就是侄子;两人关系太复杂,这里就不细说了)的骄奢荒唐之举,导致国家于周惠王十七年(前660年)被狄人所灭,卫懿公身死,卫都朝歌被毁,卫国遗民也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在‘诸侯霸主’齐桓公的大力帮助下,卫懿公的堂弟、卫文公之兄卫戴公才得以继位,并率遗民迁至楚丘(河南滑县),勉强安身。

卫戴公在位仅仅一年就去世了,其弟‘燬’继位,就是卫文公。卫文公为人严谨而勤奋,在接手了满目疮痍的国家后,亲自带头劳作,节俭惜物、‘劝课农桑’,以实际行动和率先垂范,迅速恢复了卫国的国力,又重建礼制和教化,让被卫懿公的骄奢享乐破坏得一度‘崩坏’的卫国‘礼仪宗法’得以恢复,卫国的根基也慢慢稳固。

所以,卫文公也被后世史书称为“再造卫国之君”,赞扬他“怀国家根本之图,而不事乎虚文,所以为塞实;建国家久远之策,而不狃乎近虑,所以为渊深。”卫文公‘衣大布之衣,戴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就是亲自带头厉行节俭、率先垂范,穿粗布衣服,戴粗帛帽子,以身作则努力教导国民生产,鼓励农耕、行利商贾,为的就是尽快将被损毁殆尽的国力给恢复过来,重建卫国社稷。

另外,迁都楚丘的卫国,还面临着狄人、刑国的随时侵扰,威胁一直没有解除,卫文公的精力都被牵制在恢复国家、抵御外侵上面;而重耳来到卫国后,正是卫文公兢兢业业治理重建中的国家、小心翼翼防备外部威胁之时;他无暇、也无力来按照‘礼制’去接待过路的贵客们(不光是对重耳一人,其他诸侯的公子公孙们,也是这个待遇)。

因此,对于流亡晋国公子的造访(其实是打秋风、请求援助),卫文公从‘节俭、惜力’的现实情况出发,认为现在招待晋国公子要花费极大的物资和财帛,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好处;卫国目前百废待兴、诸业将举,到处都是需要用到财帛的地方,就连自己都不敢懈怠、亲自劳作而为国人垂范,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财力来接待这个没有实用、只能耗费粮粟的流亡公子呢?

于是,卫文公在面对重耳的到来时,态度十分冷淡,也谈不上有什么接待和‘厚赠’(不是不想招待你,可卫国如今这个样子,本来就没有能力操办迎送、饮宴之事嘛),不冷不热地请重耳吃了几次‘工作餐’后,就没了下文,转头继续去操持‘兴复社稷、劝于桑田’的大事去了。

当时,卫国大夫宁速(宁庄子)对国君这种‘轻慢、失礼’于晋国公子的做法很是担忧,将来恐怕会给卫国带来隐患,于是特地向卫文公进言,请求无论如何也要对晋国公子尊重些,做好‘礼仪交往’,也为卫国结下善缘。

宁速对卫文公说:

“礼,是国家的纲纪;亲,是团结的纽带;善,是立德的基础;没有纲纪,国家不能长存,不团结,人民岂能坚固,不存善,德业怎么建立;君上您不能为了眼前的得失、节俭,而抛弃这三条原则。晋公子是贤者,也是卫国的宗亲(晋、卫都是周王室小宗所建立的封国),因为困厄而来到我国,君上如果不以礼相待的话,上述三条美德就被您全部丢弃了。

康叔(卫国始祖),是文王的儿子;唐叔(晋国始祖),是武王的儿子。武王统一天下、建立大功,昊天也将保佑武王的子孙。只要周祀不绝,那么上天所赐下的财富和民众,一定是武王的后代所拥有。而武王的后代中,晋国最为繁荣昌盛,晋国的后代中,又以晋公子(重耳)最有德行。

现在的晋侯(晋惠公)仍然无道,昊天护佑有德之人,能守住晋国祭祀的,一定是晋公子(重耳)了。如果他能顺利返回晋国(继位)、修其德行、安抚国人的话,必然带领晋国兴盛,同时获得诸侯们的拥护,还有可能讨伐以前对他无礼的国家。君上您如果不早作打算、还是以‘惜力’为由怠慢、失礼于晋公子,那么我们卫国将来不免要遭到(兴盛后的晋国)讨伐了。下臣为此常常感到害怕,不敢不向君上您尽心而言。”

但无论宁速如何谏言、并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一心‘勤俭治国、不事虚文’的卫文公就是不愿改变对重耳的冷淡态度,要将有限的物力、财力用到该用的地方上去,而不是‘白白耗费’在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流亡公子身上。

因此,遭到卫文公冷遇、白眼对待的重耳一行人,在尴尬和无奈中,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楚丘,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行;这次重耳要投奔的,是‘诸侯霸主’——齐国国君齐桓公。

在前往齐国、途经卫国的五鹿(一说在今河南濮阳,一说在河南清丰,一说在河北大名,总之就在这三地附近)时,重耳一行人已经断粮,困饿不已。

于是,重耳不得不放下了高高在上的诸侯公子之尊,亲自向在路边劳作耕作的一个野人(指没有列入诸侯国编户齐民之内、不住在城邑中、不向国家纳税服役的百姓,而不是野外的原始人)讨要食物。

对于这些路过的‘贵人们’的‘乞食’,这个野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地上的一块土,递给了重耳,示意自己也没有食物,让他们去别处乞讨。

但重耳却误以为这个野人在戏弄、嘲讽自己,大怒之下,便想要鞭答野人。幸好,重耳的失态举动被一旁的狐偃及时制止,狐偃还郑重的对重耳行礼、解释说:

“这是上天赐给您的礼物啊!百姓把土地献给了您,表示您将得到这里百姓的臣服。上天行事、必有先兆,大命终将属于您。十二年后,您必将得到脚下这块土地,以及诸侯们的拥戴和敬服。现在请您向百姓行礼,以接受上天的恩赐!”

狐偃有些夸张的话,其实是在激励、警醒有些失态的重耳,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牢记自己的责任,而不要因小失大,任性、赌气用事。在狐偃的及时预示、提醒下,饿昏了头的重耳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恭恭敬敬地从野人手中接过那块黄土,然后端正地向野人长揖还礼,随即将土块装在了车上,继续饿着肚子向齐国方向前行(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野人,呆立在原地,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些‘贵人们’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

多年以后的周襄王二十年(前632年)正月,已经成功返回晋国、取得晋侯之位的晋文公(重耳),为击退围攻宋国的楚军、援救当年对自己有恩的宋国,于是出兵攻打楚的盟友曹、卫两国,以迫使使军放弃攻宋,解宋国之围。

晋文公出兵后,以攻伐曹国的名义,先向卫国借道。此时,当年冷淡对待‘流亡晋公子’的卫文公已经去世,卫国时任国君是卫成公(卫文公之子);对于晋军的‘借道’,卫成公自然不肯,直接拒绝了。于是,晋文公顺势绕道渡过了大河(黄河),一战就攻下了卫国的重镇——当年自己曾经在这里饿过肚子的五鹿。

从当初流亡卫国时,拿着野人给的黄土离开五鹿,到如今以晋侯的身份率大军攻克五鹿,晋文公重回故地时,恰好相隔了十二年,这也正应了当年狐偃为了激励他而做出的‘野人献土、诸侯归附’征兆之言。

此后,晋文公再接再厉,于城濮之战中击败了来势汹汹的楚军,携大胜之势收伏了郑、卫、曹诸国,并得到宋国、齐国的敬服,然后受周天子诏命,在当年六月会合诸侯,与齐昭公、宋成公、鲁僖公、蔡庄侯、郑文公、卫大夫(即卫成公的弟弟叔武;卫成公此时因为得罪了晋文公,而逃亡在陈国)、莒君在践土(河南原阳)会盟,被推举为诸侯盟主,参会各国都发誓遵守晋文公号令,共尊王室。晋国正式取代齐国,成为中原诸侯联盟之首,而晋文公也一跃成为继齐桓公之后、第二位当之无愧的诸侯霸主!

回到之前的场景————重耳从卫国灰溜溜地离开后,辗转来到了齐国;此时,第一代诸侯霸主齐桓公虽然已垂垂老矣,但霸主的威势和道义犹在,很是热情地接待了重耳一行,并安排他们住了下来;重耳在流浪各国的旅途中,就以在齐国住的时间最长、且得到了齐桓公的厚待,还被齐桓公赐予齐国公女为妻,生活再一次安定下来。

但重耳仅仅在齐国只住了一年,齐桓公就不幸薨逝,齐国也因为对君位的争夺而发生“诸公子内乱”,重耳原本安稳的生活遭到了极大的影响和波及。之后,齐太子昭在宋襄公的支持下,击败诸兄弟,夺取了齐侯之位,即齐孝公;而重耳则被新继位的齐孝公继续扣留在齐国,又住了五年之久(以牵制、威胁晋惠公);虽然在此期间重耳的待遇基本恢复原有水平,但齐孝公一直在密切监视着重耳,让他不能自由地离开齐国。

即使被齐孝公‘软禁’在齐国、且重耳的亲信们都劝他寻找机会离开齐国,到别的国家去寻找出路,但年纪已逐渐衰老的重耳,雄心壮志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因此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稳定生活、再一次踏上流亡之路;齐孝公出于牵制晋国的目地,也不大可能会放重耳而离开,于是,重耳决心就留在齐国养老了。

见主君因为安于现状而意志消磨,即将变成一个平庸之辈,以赵衰、狐偃、先轸为首的重耳亲信们便偷偷聚在一起商议,讨论如何把重耳暗中带离齐国,再次踏上‘凝聚雄心、成就功业’之路。

可赵衰、狐偃等人在商议时守卫不密,被重耳之妻齐姜的一个侍女听见了,她便马上向齐姜禀告。齐姜为了不让丈夫继续消沉、失去建立大业的雄心,于是杀掉了这个侍女、为重耳等人保守秘密;齐姜还劝告重耳说:

“您有经营四方的志向,不会长久留在齐国,现在,有人知道了您的心意,我已经杀了她;趁着没人知道这件事,您赶快离开齐国,去建立您的功业吧。”

重耳此时还未醒悟,不以为然地回答齐姜说:

“人生就是拿来享乐的,管其他的事做什么;我决心不走,就是死,也要死在齐国。”

齐姜听完后非常生气,继续向重耳进言:

“您的随从,是把您当作他们的生命,一直不离不弃跟着您,就是希望您将来能够成就大业。而您呢,不想着感激、报答这些忠实无私的臣子,却贪恋女色、安于享受,我都为您的这种举动而感到羞耻!如今晋侯无道,晋国在外的诸公子中,也只有您还在了;将来拥有晋国的,除了您还能有谁?自从您离开晋国以后,国无宁岁、民无定君,但上天还是没抛弃晋国,这就是在等待您的归去。您要好自为之啊,上天的赐予不去取得的话,一定有祸咎发生!”

但无论齐姜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重耳像着了魔一样,就是不愿意离开齐国,继续踏上‘建功立业’的征途。

见实在劝说不了重耳,齐姜便在私下里找到赵衰、狐偃、先轸等人,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要他们马上做好带着重耳离开齐国的准备。赵衰、狐偃、先轸等敬佩齐姜的深明大义和有胆有识,除了深深拜伏之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夜,齐姜先是故意和重耳饮酒,把他灌醉,然后让赵衰、狐偃、狐毛、魏犨、先轸、贾陀等侍从们连夜准备好车辆、行李,再把醉酒中的重耳绑在车上,避开齐国士卒的监视,疾驰出城,逃离了齐国;齐姜因此和重耳暂时地分别。

等到车队离开了临淄一百多里地之后,重耳才酒醒过来,见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身处野外、还在疾驰的车上,于是向随从们询问原委;狐偃便向重耳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发觉自己上当后的重耳勃然大怒,当即操起一柄长戈,就要杀舅舅狐偃(狐偃:主意又不是我一个人出的,你有本事去找赵衰、先轸的麻烦啊),还破口大骂道:

“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

狐偃则一边绕着车子躲避、一边回嘴说:

“你留在齐国,什么事也干不成!我们这些人要是死在了齐国的话,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还想和豺狼抢我的肉吃吗?何况,我的肉又腥又臭,只怕你不想吃呢!”

重耳闻言后哭笑不得,心里自然知道狐偃(包括其他亲信家臣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大业;于是,有所醒悟的重耳不甘心地放下了长戈,兀自嘴硬地说:“事情要是成功,那也就罢了,如果不成,还是要吃你的肉!”狐偃自笑嘻嘻地满口答应。

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之后,被赶鸭子上架的重耳,在亲信家臣们的侍奉下,怏怏地离开了齐国境内,向着前方未知的旅途,继续步履蹒跚地跋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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