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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妻子和家臣们联手带离齐国之后,满心不乐意的重耳来到了曹国国都陶丘,并顺利地得到了曹国国君曹共公的接见。
(资料图)
在和曹共公的会面中,重耳明面上是得到了礼遇,不但获得了曹共公所馈赠的饮食礼物,还被安排到馆舍中休息;重耳和家臣们认为——总算可以放松放松、沐浴洗发,消除一下因为长途跋涉而带来的疲劳了。
可让重耳万万没想到的是,曹共公如此地‘礼遇、厚待’,并安排他们入住曹国的馆舍,其实是有别的目的——曹共公不知道听谁说起,晋公子(指重耳)的身体异于常人,生有‘骈胁’(就是人的肋骨生长得很紧密,连在一起几乎形成一个整体;古人没有医学常识,认为生有骈胁者是‘圣人之相’),因此一时间好奇心大发,就想亲眼看一看重耳的身体是否真的如同传说中一样,是‘骈胁之像’(好奇害死人啊,以后有曹共公后悔莫及的时候)。
于是,曹共公事先安排好了重耳居住的馆舍,然后趁重耳脱光了衣服沐浴的机会,偷偷来到浴室的外面,隔着帘子观看重耳的身体,看看这个流亡公子是否真的有‘骈胁异像’(一个大男人,去偷看另一个男人的裸露身体,曹共公这个举动还真是有够变态的)。
曹共公有没有观察到重耳是不是‘骈胁’,史书上并没有说(不重要了),在他躲在帘子后面偷偷观看重耳的裸体时,重耳也马上察觉到了他的举动——白天像模像样招待自己的曹伯,大晚上的居然偷偷跑来窥看自己洗澡,这简直是无礼至极!因此,在极度的羞怒之下,重耳当即决定离开曹国,不再和曹共公这个变态佬有任何的接触(实在是太受惊吓了)。
曹共公本人对此事倒是无所谓,自己又不是真的变态、只是过于好奇而已,晋国公子想走,那就不留你了。
但曹国还是有明白人,曹国大夫僖负羁之妻就是;在听说了国君偷看路过的晋国公子沐浴之事后(谁告诉她的,大概是僖负羁本人吧),她就劝丈夫(僖负羁)说:
“依我看,晋公子的那些随从亲信们,个个才能出众、都是治国安邦的良才,有他们辅佐晋公子,晋国的宗庙必将由其主君(重耳)来承继。国君如此无礼羞辱晋国公子,这是给我们曹国埋下了亡国的隐患,您为了国家的安定,一定要去拜见晋国公子,和他交好,为曹国早作打算才行啊。”
因此,僖负羁听从妻子的劝告,私下带着精美食物和珍贵的壁玉去拜见重耳。
有关僖负羁结交重耳之事,《左传》和《史记》各自有不同记载,《左传》就是上面的内容,而《史记》则是将进谏的人和接受谏言的人换成了僖负羁本人与曹共公,不过谏言内容大致一样。
据《史记》记载——曹共公听完僖负羁的谏言后,不以为然地说:
“来来往往的流亡公子多了,谁不路过这里(曹都陶丘是诸侯国之间有名的商业、手工业发达之地,极为富裕,来往贵族很多),寡人怎么能一一尽到全礼?”
并不肯听僖负羁的忠言。无奈之下,僖负羁只得自己私下里去宾舍拜访重耳。
此时,受到曹共公惊吓、羞辱的重耳犹自惊魂未定,正在曹国的馆舍内坐立不安;见到主动来拜见自己、还带着精美食物和贵重礼品,以表示交好、安慰之心的曹国大夫僖负羁后,重耳非常感激他对自己的接济和帮助,于是郑重其事的道谢,并接受了食物馈赠,但还是把璧玉还给了僖负羁,以示不敢受此大礼,对大夫(僖负羁)的恩德,自己将铭记于心。僖负羁在达成‘交好晋公子’的心愿后,也告辞返回。
第二天天一亮,彻夜未眠的重耳立即率领侍从们急急忙忙地离开了陶丘,根本没去和曹共公辞行(还辞行,重耳对曹共公都有心理阴影了),向着下一个目的地疾驰而去。而等到重耳下一次再来曹国的时候,曹共公和僖负羁,都将迎来命运对他们的最终安排。
离开了给自己带来深深惊吓的曹国后,重耳一路前行,来到了宋国;在好友、宋国司马公孙固的引荐下,重耳拜见了宋国国君;而此时的‘宋公’,就是刚刚遭遇泓水之败的宋襄公。这就是前文《遭变而不通、得时而不随——宋楚泓水之战》中最后篇幅所讲述的——宋襄公泓水之败后,在襄邑行宫接待并厚赐‘晋国流亡公子’的故事。
正如之前所讲述的那样——遭遇泓水之败后的宋襄公,对自己之前‘好高骛远、目空一切’的行为逐渐醒悟,不复‘称霸’之心(也没那个实力了),且因为与楚军作战时所受的严重箭伤,宋襄公也即将走到人生。
所以,虽然宋襄公对重耳的求见非常热情地答应了,还如同齐桓公当年厚待重耳一样,也送了重耳二十乘车、八十匹马,礼遇可谓优渥;但对重耳希望自己出手相助、送其回国争位的恳求,宋襄公不得不实话实说,告诉重耳——宋国目前国力受损、人才凋零,作为强国所必须拥有的实力和影响力已经大大衰退,假如您要在宋国居住,那没有二话,我一定为您安排好起居;但要宋国出兵帮助您成就大业,目前我实在没有能力去帮助您回国争位了。
对这个结局,重耳虽然很失望,但也知道宋襄公说的都是实情,绝没有敷衍、欺骗自己的意思(按照宋襄公之前的‘争霸’心思,要是宋国没被楚国击败的话,他是一定会出兵帮助重耳回国夺取君位、以扩大自己在诸侯中的影响的)。
因此,重耳并没有埋怨和忌恨没能帮助到自己的宋襄公,而是在拜见仪式结束后,恭恭敬敬地辞别了宋襄公,离开了给予自己殷勤招待、高规格礼遇的宋国,再转道奔赴其他国家,寻找下一个机会——这是周襄王十五年(前637年)春天的事情。
而宋襄公对流亡公子重耳的高规格礼遇,也为宋国提前结好了善缘、做足了将来的打算;十年以后,在宋国遭遇外敌入侵、社稷即将不稳的危急关头,是当年的善缘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宋国,已经回国即位的晋文公(重耳)率大军前来援救,将宋国拉出了危机中;这些也是后话了。
离开宋国之后,重耳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刚刚击败了宋国、上升势头无比强盛的楚国;但在前往楚国的半途中,重耳路过了郑国(由宋至楚,途中得经过新郑)。因为一路上的消耗,导致随行携带的粮秣饮食有所短缺,于是重耳想要向郑国国君郑文公请求援助,获取一些补给供应(就是请郑文公馈赠些用具器物、饮食之类的)。
因此,重耳在抵达新郑城门外之后,便向郑国守门及负责宾舍的官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提出了求援请求,让其转告给郑文公。
这个时候的郑文公,已经在郑伯的位置上坐了三十六年,不再是刚刚继位时那个诚惶诚恐、小心谨慎的初登大位之君了,对重耳这流亡多年的落魄公子的上门求助,郑文公根本不屑一顾、态度十分冷淡,只是让负责管理宾舍的郑国大夫随意给重耳一行人一些饮食,再安排下简单的住所后,就不必理会其他了。
当时,郑文公的弟弟、郑厉公之子、郑国贤臣大夫叔詹得知了重耳已经抵达郑国、并向郑国请求援助的消息后,出于‘广结善缘、修好亲邦’的目的,便前往郑国公宫,拜见并力劝兄长郑文公,要礼遇过路的晋公子,为郑国获取(将来有可能的)外部助力。
叔詹从长远的角度考虑,向郑文公分析解释说:
“晋公子(重耳)贤明仁德,他的侍从家臣们也都是国家的栋梁之像,前程远大、功业隆隆;我们郑国和晋国是同姓同宗的兄弟之国(晋、郑两国皆出自周王室小宗),晋公子路过我国,应当善待、厚交才好。晋公子是上天所启的贵人,将来必定成就功业,国君您为了我们郑国将来的利益,还是要和他保持善缘,加以支持啊!”
但郑文公并不把叔詹的话当做一回事,不置可否地说:
“晋公子当年叛父叛君,逃亡在外,这都十八年了,对他的国家没有做出一点贡献,对君父也没有尽到忠孝之道,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寡人是不会去欢迎他的;何况,他都已经六十岁了,还是一事无成,更不要谈什么成就大业,对其不必以礼相待!”
叔詹觉得郑文公要是这么做的话,有失郑国的国家形象,也显得很不厚道,实在是刻薄了;因此,便再三请求郑文公,善待重耳为好。但无论叔詹如何劝,郑文公就是不肯听从,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
无可奈何之下,叔詹怕就此得罪了重耳,为郑国在将来惹下祸端,于是狠了狠心,再劝郑文公说:
“如果君上您实在不愿意礼敬、厚待晋公子,那么臣劝您干脆就把他杀掉算了,以免将来给郑国惹来祸患!”
郑文公觉得这个弟弟今天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是虾扯蛋嘛!以前那个睿智聪明、出类拔萃的国家重臣去哪里了!于是没好气地数落叔詹说:
“大夫你这是什么话!刚开始要我礼待晋公子,现在又让我去杀了他,你今天怕是冲撞了鬼神了吧!以礼相待晋公子,对我有什么好处,杀了他对我又有什么坏处;寡人堂堂诸侯,去和一个流亡公子计较什么!此事就不要再提了,随便给点饮食,赶紧让那个老头子离开郑国!”
驳斥了叔詹的‘昏话’后,郑文公便不再理睬他的继续规劝,拂袖而去,还给城门守吏和宾舍官员下达命令,让他们直接拒绝重耳的求助请求,给些简单饮食后,随他们自便,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再在郑国停留。
重耳等人在新郑城门口眼巴巴地等了半天,饥渴难耐,本以为可以凭借晋国公子的身份,得到郑国的援助供应,起码也可以在此歇息几天,休沐养身;结果等来等去,却等来了这么一个让人即沮丧、又难堪,还颜面尽失的消息!
对郑文公如此轻视、慢待自己的举动,重耳当即勃然大怒,郑文公此举是对自己、对晋国的莫大侮辱!于是,气愤不已的重耳就在新郑城外跪拜昊天,下跪发誓——假如将来自己大业成功的话,一定要向郑国、以及郑文公前来问罪,讨还这个公道!
之后,重耳一行人怒视着新郑的城墙(以及在城内公宫中、对此一无所知的郑文公),愤而启程,向楚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新郑城内的郑文公绝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无知、愚蠢和短视,以及不听贤臣叔詹先见之言,将为郑国树立了一个将多么强大的宿敌;而短短五年之后,郑国的宗庙社稷,将因此而遭到多么大的灾祸和劫难!
离开郑国之后,重耳顺利地抵达楚国,并得到刚刚击败宋襄公、大展国威的楚成王的隆重迎接;楚成王在会见重耳时,还特地使用了对待诸侯相见的礼节和仪式(比如之前迎接郑文公时),这让一路坎坷行来遭遇了多少冷遇和欺辱的重耳受宠若惊,感动不已。
在宴会上的交谈中,楚成王和重耳还留下了‘退避三舍’的历史典故(就是重耳在回答楚成王的询问时,主动说假如以后自己能回国继位、而晋、楚两军又不幸在战场上相见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率晋军主动退却三舍(九十里),以示尊重楚国,和向楚成王报恩)。
但即使重耳将说实话都到了这个地步,楚成王依旧不以为意,还是厚待如故,并且及时制止了楚国令尹(此时楚前令尹子文已经退休)子玉(成得臣)的‘诛杀重耳、以绝后患’的无礼举动(因为之前的文章已经详细讲述过这一段典故了,这里就不再重复)。
就在重耳还在四处流亡的时候,周惠王十四年(前638年)冬,时任晋国国君、重耳的兄弟晋惠公夷吾突然得了重病,且病情日趋严重;此时,还在秦国当人质的晋太子圉担心如果晋惠公突然薨逝、自己又远在秦国,万一国内有变的话,那么君位将会不保。
于是,太子圉选择了不辞而别,没有和岳父秦穆公告别(倒是和妻子怀赢私下沟通过,想要带她一起回晋国,但怀赢不肯),就偷偷地逃回了晋国。
太子圉逃走以后,自感遭到晋惠公父子欺骗和轻视的秦穆公勃然大怒,认为这是对秦国最严重的侮辱,晋秦之前的盟约已经被破坏殆尽!因此,秦穆公当即决定放弃和小舅子晋惠公盟约,改为支持另一个小舅子(重耳),将重耳接到秦国来,再寻机送他回国争位,和背信弃德、忘恩负义的晋惠公父子去争夺晋侯之位(顺便一出心中恶气,并借机操控、干涉晋国的国政)。
不过,此时的重耳还在从齐国到曹国、宋国、郑国等地的流亡中,居无定所,秦穆公要找到这个四处流浪的小舅子很是困难,因此迟迟未能实现‘迎接重耳至秦国、助其回国争位’的计划。
周惠王十五年(前637年)夏,得知重耳已经到了楚国、并已在此居住了几个月的消息后,秦穆公立即派出使者前往楚国,将重耳接到了秦国,并遵循楚成王的做法,同样按照对待诸侯的礼节来迎接(另一个)小舅子的到来。
欢宴之后,秦穆公还把被晋太子圉抛弃了的女儿怀嬴(以及其他四位秦国公女)改嫁给重耳;从此后,秦穆公就从重耳的姐夫变成了他的岳父(这关系、汗!),怀赢也改名为文嬴(不过这时候还没这名字,要在重耳(晋文公)去世后,文嬴才能祔其谥号,而称‘文嬴’)。
重耳抵达秦国后的当年九月,他的兄弟、晋惠公夷吾在绛都薨逝,逃回晋国的太子圉则顺利继位(总算没白从秦国逃跑),即晋怀公。
因为忌惮伯父重耳会趁晋国新丧的时候,率亲信侍从(及借助秦国的支持)返回国内和自己争位,晋怀公便下令凡是国内贵族中有子弟跟随重耳流亡的,其家族都要负责通知他们,在规定的期限内回国,过期不回国的,一律重重处罚、乃至家族连坐。
晋国狐氏,是重耳和晋惠公夷吾的外家(狐氏家主狐突的长女季姬、次女小戎子是晋献公的妾室;其中季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此时,狐突还在人世(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以重耳和夷吾的年纪来推断,狐突起码都得九十多岁,但是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而他的儿子狐毛、狐偃(即重耳的舅舅、同样也是晋惠公的舅舅)则随外甥重耳流亡在秦国。
于是,晋怀公命狐突(即晋怀公本人的曾外祖父)即刻召狐毛、狐偃返回晋国。但狐突不愿意让家族和儿子背上‘背主求荣’的骂名,于是回复(曾外孙)晋怀公说:“我的儿子们侍奉重耳、成为他的家臣,这是先君献公所规定的,而且时间已经很久了;现在我要是把他们都召回国内、离开重耳的话,那就是让他们背叛主君、不尊臣礼。父教子忠,这是理所当然的,假如父教子贰,他们将来何以事君!”
狐突耿直且忠贞的话,让晋怀公震怒不已,认为这个老家伙倚老卖老,仗着曾外祖父的身份,不将自己这个国君放在眼里,还有企图效忠重耳、背叛自己的暗里趋势。
恼羞成怒之下,晋怀公不顾礼法和亲情,悍然杀害了曾外祖父狐突,以威慑晋国内部的那些‘骑墙观望者’。但事情并没有如晋怀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从杀害了曾外祖父之后,晋怀公在国内的人心尽失(本来也没多少),晋国诸大夫家族、以及普通国人们,绝大多数不再服从、尊奉晋怀公,而是预备改换门庭、推翻这个无道之君(但大夫们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以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举推翻晋怀公)。
得知外祖父被杀的噩耗后,身在秦国的重耳无比悲愤,对卑劣无耻、人伦丧尽的侄子晋怀公充满了仇恨,而失去了父亲的狐偃、狐毛兄弟更是伤心欲绝,想要马上赶回国内发起对晋怀公的复仇。
同时,重耳已经了解到,如今晋国国内的形势变幻莫测,而晋怀公继位之后,后多有倒行逆施之举,以至国人内心不附,晋怀公君位位不稳,晋国国内的贵族家族及国人们大都希望迎接自己回国,以承继晋武公所开创的曲沃宗庙、绛都社稷,再振晋国霸业雄风。
与人品低劣、根基不稳的晋怀公相比,重耳从被迫离开居住了十二年的翟国后,又在卫、齐、曹、宋、郑、楚、秦等国之间辗转,继续流亡了整整七年之久;在此期间,重耳有过得比较舒心的时候(比如在齐国、宋国、楚国、秦国),也有遭到白眼的冷遇(卫国、郑国),还有遭受欺侮的屈辱(曹国)。
总而言之,在这七年里,人世间的冷暖起伏、亲疏炎凉,重耳统统尝了个遍,所经受的挫折和磨砺,以及眼界见识,其他的普通诸侯公子、公孙们远远不及,更不是晋怀公这个一生未受挫折的‘二世祖’侄子能相比的。
于是,自觉回国时机已到的重耳,立即借着晋怀公在国内滥施淫威、民心尽失的机会,向姐夫兼岳父秦穆公提出了请秦国支持自己回国夺取君位,以惩罚背信弃义、泯灭人伦的侄子晋怀公的要求。
秦穆公其实也早就想置晋怀公这个卑劣弃义的(前)女婿于死地(顺便控制、干涉晋国内政),于是对新女婿重耳的求助满口应承答下来,并开始调动军队,准备协助重耳回国去争夺晋侯之位。
周襄王十六年(前636年)正月,流亡在外已经十九年之久的晋公子重耳,在姐夫秦穆公派出的三千秦军重重护卫下,以及狐偃、狐毛、先轸、赵衰、魏犨、胥臣、贾陀等家臣亲信们的侍奉下,顺利渡过了大河(黄河),重返阔别已久的母国——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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