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嗖!汉根听见一阵风声直逼脑后,心知暗器飞来。怀里抱着儿子腿重身沉,躲闪不及被暗器打中面门。啪!一股馊臭的粘液淌到嘴角,伸出舌头一舔,才尝出原来是个烂桃。
“哈哈哈哈!”水月庵门楼上响起一个女人的戏耍笑声,一听就知是草叶。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师妹,佛姑!”汉根后退三步,面向门楼单腿一跪,声音呜咽。
“哥,你这是……”草叶为了护院脸上抹着锅烟子,月光下两眼却更明亮,嘀嘀嗒嗒泪如滚豆,“哥哥,你是火烧了眉毛,还是磨扇子压住手?”
“妹子,哥哥惹下塌天大祸,犯的是死罪。”汉根把儿子捧给草叶看,“我把孩子交给你存上几天。”
“嫂子呢?”
“回娘家给她爹尽孝。”
“你猜疑她一去不回头?”
“我更怕她被河西刘家千刀万剐。”
“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怎么不敢到河西救她的命?”
“为了保住孩子,我倒剪双臂,拿自己这条命换回玉人儿。”说着,汉根把儿子放在门楼下的台阶上。三国时代,赵子龙长坂坡救驾保主,千军万马,枪林箭雨,阿斗在子龙怀中却不受惊扰,死狗般熟睡。汉根的金童跟阿斗大不相同,黑更半夜,生死关头,竟满脸憨笑,咿呀哼哈,自言自语,一声也不啼哭,整个儿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
汉根留下儿子,跑出五十步,回头一看,草叶开门抱起金童,连连亲吻儿子的脸蛋。跑到一百步又回过头,只听庙门哐啷一响,草叶已将儿子抱进庵里观音大士莲座下。儿子万无一失。
汉根一口气跑到大河边,坐在岸边喘口气,歇歇腿,冷却滚烫的脑瓜子,然后过河认亲,或是换回玉人儿。不想打了个盹儿,刚一睁眼,满河月光中水花一翻,突然露出人头。此人抹了抹脸上水珠,左瞧右看的,神色惊慌,像一条漏网之鱼。
“老磨哥!”汉根跳下来。
“兄弟快跑,逃命去吧!”石老磨爬上了岸,双手拍着大腿,咧嘴痛哭,“河西刘家把玉人儿反绑在她家外院明柱上,等抓住了你,一块儿砍头、剜心、掏肝,祭奠刘老族长。”
“我到县衙门告他们去!”汉根又气又急,摩拳擦掌冒火星,“我从小就听说县衙门偏向咱们口外人。”
“县太爷就在河西刘家,还在刘老族长的灵堂吊了孝,磕了头。”石老磨催赶着汉根,“官府靠不住,玉人儿命难保,你跟金童可不能有个山高水低,三长两短,留着青山不愁没柴。”
汉根抱住岸边一棵老龙腰河柳,不愿离乡背井,远走口外。只见河西人喊马嘶,灯笼火把,县衙门马快班过河抓人来了。
不是县太爷受贿变了脸,而是他的主子西太后那拉氏玩权术变了卦。
西太后那拉氏平定了长毛之乱,并没有感觉天下太平。她是咸丰皇帝的小老婆,坐着花轿从旁门搭进了后宫。咸丰是道光的儿子,道光是嘉庆的儿子,嘉庆是乾隆的儿子,算一算乾隆正是咸丰的曾祖父,也就是西太后那拉氏的曾祖公公。
一日,西太后睡午觉,乾隆爷进入她的梦境。老爷子一会儿是满人穿戴,跟养心殿那幅写真画像一模一样,一会儿却又穿着谭叫天的戏装,活像甘露寺相亲的刘备。西太后是个戏迷,张大嘴瞪圆眼想听乾隆爷开口唱一段西皮二簧,谁知老爷子阴沉着脸,怒骂道:“只知玩得心跳,过把瘾就死;却眼看大厦将倾,不思治国之道。”吓得西太后滚下御床,跪求老爷子指点迷津。乾隆爷金口玉言,只留下两个字:“学我。”便拂袖而去。
西太后惊醒,全身汗透,心跳到嗓子眼儿,不咬住牙关便蹦到地上变成蛤蟆。她定了定神儿,喝了两碗冰镇果子露,又沐浴熏香,穿上全套朝服,前呼后拥来到养心殿,给乾隆爷每幅遗像都焚香礼拜,又在养心殿里的乾隆爷软榻上闭目沉思。只觉华盖罩顶,如坐春风,似有所悟,急回寝宫。
乾隆的爹雍正,大兴文字之狱,株连六亲九族,杀人如草不闻声。乾隆即位,注重怀柔,亲自制造奇闻,说自己是汉昭烈帝刘备转世。民间传说他是热河承德汉人李姓女子所生,他也默认而不追究。为了坐实这个荒诞不经的传奇,他又钦封御赐关云长为武胜帝君,尊为武圣,比孔圣人还高一等。孔圣人不过是个文宣王,王小于帝。乾隆还敕令省、府、州、县、村都要修建关圣帝君庙,又叫关夫子庙。家家的佛龛,都要供祀关云长。戏班唱关公戏,更要明烛高烧,演员叩拜神像。直到1949年建立新中国,关羽像才被领袖像代替。
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乾隆撒下弥天大谎,哄骗了一亿四千万汉人(乾隆时1741年的人口统计数字)。西太后从乾隆托梦中学到三招两式,河西汉家刘姓应运增值,口外刘家也就降价处理。
汉根没有闻风而逃,他躲藏在青纱帐里,还想伺机把玉人儿抢救出来,万没料到玉人儿竟投河自尽。
马快班扑进四王子村,没有抓到汉根,却瞎猫碰见死耗子,捞着了黄狗杂儿的死尸。马快班头为了冒功请赏,把黄狗杂儿的头割下来,面目划得血肉模糊,送到刘老族长的灵堂。刘家恶奴正要把玉人儿押来一块处死,玉人儿已被一位菩萨心肠儿的老妈子放走。但是,她刚一出村,就听过往行人哄传,汉根已被马快班头砍下脑壳,祭过刘老族长就带到县衙门,挂笼示众。
未完待续……
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作者刘绍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