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从我的童年到新中国诞生,我的这一段回忆可以结束了。但是我还想记述一件小事,或者说讲一个小小的插曲。
这件事发生在我们进军宁夏的路上。
【资料图】
那天,我跟一个师部行动傍晚,来到了一座不大的城镇口住下不一会儿,警卫员来向我报告:“首长,外面有一个老百姓要见你。”
一个老百姓要见我这里怎么会有老百姓知道我?而且要见我呢?是送情报?还是反映什么问题的吗?
“他知道你的名字,还说他认识你”警卫员又补充说。
“请他来吧。”我说。
警卫员有些犹豫地问:“到你这里来吗””
“请他到我这里来。”我肯定地说
那个人一进屋,我们的视线一相遇,我便愣住了。看上去他好像有四十多岁,满脸胡子,头发老长,披了一件油渍斑斑露出棉花的棉袄。怎么这样的面熟而又陌生?他是谁呀?
我让他坐下还是他打破了寂静:“你,你是杨团长吗?”听得出,这短短的一句问话里,包含着疑、惊、喜、盼,包含着我说不出但感觉到了的许多、许多。“团长,你,你不认识我了吗?”他这句话深沉而颤抖,好像期待着我作肯定的回答.。
“小黄!”我喊起来了。“你是红一团的测绘员小黄!到他没有再说话,甚至连头也没有点一下,两眼顿时明亮,泪水泉涌般地淌了下来
‘小黄!”我叫着,一步走到他的身旁,扶住了他的肩膀,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团长!”小黄只吐出这两个字,便泣不成声了。
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警卫员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我们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把小黄拉到我的床前,让他坐下,端详着他为他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现在住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你的生活怎么样?”
我向小黄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我想知道他的一切,十四年前,更远一些,在中央苏区我们是朝夕相处的啊!
小黄告诉我,他是从兵团的布告上看到我的名字找来的。他反问我道:“黎政委呢?他还和你在一起吗?”
我告诉他,黎林同志已经牺牲了。
“谢象晃呢”那个管我们吃饭穿衣的谢象晃还在吗?”
小黄又问。
我告诉他,谢象晃同志还在,不过他负了重伤,一条腿被打断了。
“肖参谋呢?”小黄又问:“那个搞侦察的肖参谋呢?他搞侦察,我跟着他调查测定行军路线,我们俩是老在一块的。”
我告诉他,肖思明同志还在,但是目前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小黄几乎问遍了红一团团部所有的同志。十几年了,他记得那样清楚.十几年了,他大概天天都在想念这些同志.而这些同志大部分已经为今天的胜利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离开了我们。我在回答他的问话时,也是很难过的。
我让警卫员去搞饭,请他告诉伙房的同志加几个菜,说我这里来了我的一位老战友。
吃饭了,小黄的清绪好象才平静下来。他告诉我,长征时他一条腿上中了两颗子弹,流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醒来发现旷野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爬到一个山洞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后来他遇到了另外两个负伤掉队的同志,但这两个同志的伤势比他重得多,不久便牺牲了,又剩下了他一个人.因为没有一点药品,他的伤口化了脓,清烂了。有天夜里,他爬到一家穷苦的老百姓家里,请求给他一点吃的东而。并想要一点药。穷苦的老乡给了他一条破被,并没有问他的来历,只是告诉他白天不要出来着来老乡知道他是红军,因为当时掉队的红军战士不止他一个人,而国民党军队常常来搜查。至于药,老乡家没有但是老乡给他找来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
就这样,他的伤慢慢地好起来能走路、能劳动了。但他的腿再也不能完全复原了小黄拉起裤子给我看,被子弹打穿的地方留下一个很探的洞“伤好后天气渐冷。”小黄继续说,“我得不到一点部队的消息。想部队,想你们,可我一个人到哪里去找呢,那家老乡对我很好。他们家没有劳动力,我就留下了。我成了他们的儿子,以后成了家但我还是天天等,天天盼,指望着有一天自己的部队能打回来”
“我们今天不是打回来了吗!而且,我们有了自己的共和国!”我说
“可我等了整整十四年十四年呀.团长,离开江西的时候我十八岁,今年都三十二了,小黄说。“不过我还是有‘运气’的,终于等到了你们。那些牺牲了的同志,吃的苦、流的血都比我多,他们也在等,可是没有等到你们,也没有等到今天·”
是啊,有多少同志在等着“我们”,有多少同志在等着“今天,不过他们没有等到。他们为着“我们,,为着‘今天”献出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热血,自己的生命.我们怎么可能又怎么能够忘怀他们呢!所以我们说:
我们的红旗上流着先烈们的血!
我们的江河里淌着先烈们的汗!
我们的高山大川,辽阔的国土上埋葬着先烈们的忠魂!
所以我们说:
革命胜利是来之不易的!过去的胜利来之不易,今天的胜利来之不易,未来的胜利也将来之不易!
新中国刚刚成立,未未的胜利还要靠我们以过去的精神去奋斗,去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