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长城,褒者有之,贬者亦有之,甚至还有人编造故事来抨击它。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孟姜女哭长城”


(资料图)

齐地的孟姜女听说丈夫被秦始皇征召去修长城后积劳而死,她跑到长城下,哭了三天三夜,竟然哭倒了长城,从倒塌的城墙中找到丈夫的遗体。

实际上,孟姜女的哭声不可能摧毁城墙,要不然秦始皇肯定请她去拆迁大队工作。

在最初的记载中,孟姜女与长城也没有关系。《左传》与《礼记》说,孟姜女是春秋时期齐国将领杞梁的妻子,丈夫战死后,她抚棺大哭。到了西汉的《列女传》,添油加醋地加了一句“乃就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之”,但这里的“城”是春秋时期的齐长城。再到后来,孟姜女哭长城变成秦时的故事,杞梁也成了被征发修长城的民夫。

国家文物局统计,历代长城总长度约2万公里,修筑时间跨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有多少人爱它,就有多少人恨它,民间故事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民意,细思恐极。

内蒙古固阳秦长城遗址。图源/图虫创意

列国的遗产

长城的由来众说纷纭,一般认为,其诞生于春秋战国时的列国纷争。

春秋时期,诸侯混战,竞相争霸,实力较强的齐国与楚国率先在边境修筑连续的军事堡垒,并用城墙连接,抵挡来自其他诸侯的进攻。

这就是,长城的雏形。

齐长城修建的年代,多在公元前六七世纪。齐人利用今山东省中南部山区的地形,因地制宜,修造土石墙,拒敌于国门之外,至今仍有遗址留存。

齐长城遗址。图源/图虫创意

楚国修筑的长城,史称“楚方城”,频临汉水,用石头垒砌于楚国北部边境的崇山峻岭上。

《左传》记载,公元前656年,楚成王在位时,齐国派兵前来攻打,楚将屈完率军迎敌。到了召陵(在今河南漯河市)这个地方,屈完派人对齐军说,你们真要来攻打的话,楚国有方城作为城防,汉水作为护城河,足以与你们一战。

齐国国君齐桓公亲眼看到楚方城坚固的防御工事后,感觉碰上硬茬了,只好先撤退。

史书记载,楚方城为楚国阻挡了多次进攻,其他诸侯从北面攻打楚国,打到汉水边的方城就攻不下了。

到了战国时期,诸侯互相兼并,秦、燕、赵、中山等国,纷纷在自己的领地上修筑长城。

战国时期列国长城分布图。图源/最爱历史

秦国有秦昭王长城,修筑于秦昭襄王在位时期(公元前306年-公元前251年)。

据说,由于秦国用来抵御西戎的长城所用土石皆为紫色,遂有“紫塞”之称(崔豹《古今注》:“秦筑长城,土色皆紫,汉塞亦然,故称紫塞焉。”)。

于是,后世多用“紫塞”来指代北方边境。秦国西边的义渠等部落来到这道紫色的高墙下,便知道已进入秦国的地界。

燕国有燕长城

《战国策》说:“凡天下之战国七,而燕处弱焉。”燕国一度是战国七雄里的软柿子,为了自强,燕人修筑南、北两道长城。燕南长城是为了抵挡齐国与赵国的进攻,而燕北长城是为了防御北方的游牧民族东胡

燕北长城,东西走向,长约两千里,西起今河北张家口,东至今朝鲜清川江北岸,由名将秦开主持修筑。

秦开早年在东胡作人质,借机掌握了东胡的诸多军事机密,后来有一次到燕国边境贩马,乘机摆脱了东胡的控制,逃到燕国为将。秦开不愧是优秀的“东胡留学生”,他成为燕将后,率领燕军大胜东胡,使东胡退却千里,随后,秦开在燕北边地动员军民修筑长城。

秦开修筑的燕北长城后来被秦朝继承,而秦开有个孙子还去拜见过嬴政。这个孙子叫秦舞阳,13岁能杀人,随荆轲去刺秦王嬴政,却被吓得发抖,没帮上忙。

赵国有赵长城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不仅学习北方游牧民族的军事装备,还在赵国北部边境修筑了“自代并阴山,至高阙为塞”的赵长城,东起今河北张家口境内,西至今内蒙古乌拉山与狼山之间的缺口,长约650千米。

这一时期,长城的性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春秋时,诸侯修长城更多是为了争霸。到了战国,长城防御的对象,更多是来自北方的胡人。

中国北方,有一条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其大致上从东北向西南方向延伸,经过大兴安岭、阴山、贺兰山等山脉,将这条线的两边划分为半湿润区与半干旱区,一边受季风影响,适宜种田,一边受大山阻隔,只能放牧。

这条线划分了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天然界限,与现在的400毫米等降水量线基本吻合。

在古代,南边的农耕民族男耕女织,春种秋收,生活安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北边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狩猎放牧,不时南下骚扰,尤其是到了寒冷干燥的时节,牛羊难以繁衍,游牧民族便会从非季风区闯入季风区,大肆掳掠。

游牧民族擅长骑射,飘忽无定,往往抢了东西杀了人就跑,等到南边要出兵追赶时,他们早已骑马远去,追都追不上。

实践证明,修筑长城,是阻挡游牧民族的好办法。

历史上最早利用长城抗击北方游牧民族的人,是赵国名将李牧

李牧画像。图源/网络

战国后期,李牧长期镇守赵国雁门一带(在今山西朔州),十余年间,屡破东胡,降服林胡,使匈奴不敢犯边。

在边境,李牧命将士们看守赵长城上的烽火台,每次侦察到匈奴进犯,就传警报,让赵军躲入营垒中固守。这样过了好几年,匈奴都以为李牧胆小如鼠,可又占不到便宜,他们每次来没能抢物资,也无法跟赵军交战,心态都快崩了。

李牧利用匈奴疲于奔命的时间,在赵长城后训练军队,精选战车1300乘,精骑万余匹,骁勇步兵5万人,弓驽兵10万人,命不同兵种训练战术,协同作战。

等到时机成熟,李牧派出边境军民引诱匈奴来攻。匈奴单于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与赵军一战,于是轻敌冒进,深入赵境。李牧见匈奴上钩,率领自己训练多年的“特种部队”出战,经过激烈的战斗,大破匈奴,“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李牧镇守赵长城多年,没被匈奴人打败,后来却败给了赵国奸臣的流言蜚语,遭到罢黜。

赵国罢免李牧,自毁长城,军中无良将可用。不久后,秦将王翦率领大军破赵,攻入赵都邯郸。

此后,随着秦一统天下,一道万里长城屹立于北方边境。

内蒙古固阳秦长城遗址。图源/图虫创意

秦时明月汉时关

秦长城的遗址大多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中。但直到今日,很多人提起“万里长城”,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还是——秦始皇嬴政

秦始皇灭六国后,为了巩固国家统一,下令拆除内地诸侯互防的长城(“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却把北方边境的列国长城保留下来,并在秦、赵、燕三国长城的基础上,加以修葺、连接和增筑,下令修建了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今辽宁辽阳)的万里长城。

秦始皇修长城,也是为了抵御北方民族的侵掠。

秦始皇信任方士,追求长生不老药。有一次,方士卢生为他带来一句谶语:“亡秦者,胡也。”

胡,可代指北方边境的少数民族,而在当时,北境最强盛的游牧民族正是曾与赵国李牧多次交手的匈奴。他们是秦始皇的心腹大患。

秦长城示意图。图源/最爱历史

李牧死后,匈奴人从阴山南下河套,在黄河南北四处劫掠。若无延袤万里的长城,秦军需分兵守卫,难以集中兵力发动战略反击,匈奴人骑着马机动作战,今天在东边打劫,明天就可以跑到西边,还随时可能南下关中。

为此,秦始皇想到的妙计,是修长城,依地形,借天险,将边境给围起来,遏制匈奴南下的路线。

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秦将蒙恬率军出征,大败匈奴军,一举收复河南地。之后,蒙恬奉命组织大量民工,在燕、赵、秦长城的基础上修筑万里长城。

蒙恬取得多次大胜,修筑长城后,匈奴“不敢南面而望十余年”

作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道万里长城,秦长城的修筑动用民力多达50万(“秦发卒五十万,使蒙公、杨翁子将,筑修城”),甚至有学者统计,仅河套地区集聚的劳工数量,就有数十万之多。

秦始皇急功近利地动员大量民夫,万里长城工程浩大,劳役沉重,成为秦朝苛政的象征。后世用春秋时期“杞梁妻”来编造“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便是对秦长城的谴责。

为修筑秦长城立下功勋的名将蒙恬,直到死前仍对长城工程心不自安,不过他首先想到的,也不是被征发修长城的数十万民夫。

秦始皇病逝后,奸臣赵高拥立秦二世胡亥即位。为了消灭政敌,赵高向胡亥进谗言,除掉蒙恬兄弟。

蒙恬被勒令自杀,最后一刻,他喟然长叹:“我何罪于天,竟然无罪而被处死?”过了一会儿,他又徐徐说道:“唉,其实我本来就有罪,从临洮到辽东,筑长城、挖沟渠万里,可能挖断了地脉。此便是我的罪过啊!”说完,蒙恬吞药自尽。

秦朝二世而亡,迅速淹没于各地起义军的浪潮中,“长城亡国”的罪名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扣到了秦始皇头上,很多人只记住了秦长城的罪,而忘了它的功。

蒙恬镇守边疆有功,却含冤而死。图源/影视剧照

汉承秦制,不仅继承了秦始皇的中央集权制度,也传承了始皇帝对长城的营造。汉朝将新长城与旧长城连接为一体,东起辽东,西迄今新疆,构成一道城堡相连、烽火相望的防线,并通过屯田、徙民实边,加强对北方边境的控制。

近代以后,中国因为长期封闭落后而一败涂地,曾经有人将长城与“闭关锁国”挂钩,认为这是中华民族自我封闭的象征。

事实上,长城并不锁国,而是为了保卫与防御,以更好地开放。

汉武帝在位时(公元前141—前87年在位)修筑的河西长城,绵延烽燧,亭障相连,沿着丝绸之路修筑,成为保护这一国际交通干道安全的防线。

汉时修筑的边塞遗址,至今屹立于丝路之上,其中出土了不少汉代的丝帛文书,诉说汉时东西方交流的往事。

汉河西五郡图。图源/锦绣人文地理

有关汉代修长城的史料现存较少,但出土文物“居延汉简”留下了生动的记载。

居延地区(在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是汉朝防御匈奴的重要边塞,因此,居延汉简中有大量汉匈和战的内容,记载了汉代屯田、徙民、筑城的细节。

其中有几枚竹简说到,匈奴进攻汉朝边塞,一般在春夏之交或秋冬时节的早晚时段,千骑之中分成多个数十人团队进行劫掠。为此,汉朝边塞制定了严明的烽燧制度,发现敌情后利用长城及时传递信息,调兵击退匈奴。

汉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西域校尉甘延寿与副校尉陈汤发现匈奴威胁丝路安全,集合边塞汉军与西域各属国兵力四万余人,出长城,奔袭千里,斩杀匈奴郅支单于。在陈汤给皇帝的上书中,有句名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明末大儒王夫之有一个观点:“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两汉时期,朝廷始终对周边夷狄有着强大的威慑力,长城内外的少数民族大都听从汉朝的号令。长城拱卫之下的汉朝最后没有亡于胡人,而是毁在朝中的内耗。

汉代烽燧遗迹。图源/摄图网

秦汉之后,长城的建造虽未停歇,但规模不像之前那般浩大。

参考文献:

[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2006年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1年

[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 中华书局,2005年

景爱:《中国长城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

陈序经:《匈奴史稿》,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

罗哲文:《长城史话》,北京出版社,2018年

徐永清:《长城简史》,商务印书馆,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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