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是《水浒传》全书中,唯一一个有慧根的人。

别人是“逼上梁山”,他却是自己主动行侠仗义而落草。他本是一个颇有势力的军官,只因和金翠莲父女萍水相逢,便给予银两帮助,还三拳打死因为欺压金氏父女的镇关西,只好投奔五台山文殊院。


【资料图】

文殊院众僧强烈反对收留鲁智深,智真长老焚起一炷信香,上禅椅盘膝而坐,口诵咒语,入定去了。一炷香过,却好回来,对众僧说道:“只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得推阻。”

这个心思单纯的粗大军汉终于做了和尚,承包了血腥江湖的许多笑点。

长老马上向鲁智深讲了寺院的基本纪律:

“一要皈依佛性,二要归奉正法,三要归敬师友,此是三归。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

智深不晓得禅宗答应能否两字,却便道:“洒家记得。”连严峻的众僧都笑。

鲁智深的回答很有水平,只说“记住了”,没答应能做到!

剃度的时候: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髭须,鲁达道:“留了这些儿还洒家也好。”好有喜感的话语,众僧又忍笑不住。

在五台山文殊院与其说是一个佛教道场,不如说更像一个企业,一个以佛教文化为主题的房地产企业(山下大半个镇子,都是他家的产业),顺带还搞点餐饮业,山下的酒店,都有文殊院的股份,因此不敢卖酒与智深。

这可把智深憋坏了:这算什么净土,根本就是一个军事化管理的血汗工厂嘛!

智深每到晚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搅”字用得好,僧众固然被搅得苦,智深何尝痛快?他便开始找酒店,山下一连去了三五家,店主人都不肯卖酒给他,

“师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里的,本钱也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要追了小人们本钱,又赶出屋,因此,只得休怪。”

“师父,你好不晓事,长老已有法旨,你须也知,却来坏我们衣饭。”

看见了吧,这些酒店的法人代表和股东全是五台山的和尚。书上只提到了餐饮业,我们想想市井上其他商业,和尚们会不会也涉及呢?

难说。

佛教初创之时,释尊以下沿街托钵,并不闻有何产业,更不会以广征田地、奴隶为能事。佛说四大皆空,然而如果以增加寺产为能事,甚至以敛财为唯一目的,甚至不惜损害百姓利益,这符合佛的教导吗?寺产再多,僧人再众,于百姓有何利益?于光大佛教有何帮助?南朝四百八十寺,何等兴旺,最后不还是“多数楼台烟雨中”了吗?

智深粗中有细,假装过往僧人买碗酒吃。果然,庄家看见鲁智深这般模样,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五台山文殊院的底线是,只要不卖酒给本寺的和尚就行,其他地方的和尚我们不管,你们想卖就卖吧!

智深吃了十几碗酒后,又要了半只狗,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一连又吃了十来碗酒。吃得口滑,只顾要吃,那里肯住。

爱狗人士看到这里,真是罪过罪过。

智深大醉,先在半山上使了一回拳脚,打折了亭子柱,被门子发现,赶紧关上了山门。

智深抢到山门下,见关了门……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敲门,却拿着拳头吓洒家,俺须不怕你。”……拿起一根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颜色都脱下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张开大口,也来笑洒家。”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尊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

智深对于人间偶像,他嗤之以鼻,对只会说“阿弥陀佛”的僧众,他会毫不留情的当面打脸,见到美女,他也会本能地产生怜爱和保护欲(他后来再见林冲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阿嫂可好”),这个世界,容不下智深这样的真人。每次看到这一幕,我都不觉泪下。

智深打伤了僧人,打坏了亭子,打坏了金刚,但他见到长老之后,马上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洒家做主。”

智真长老虽然判定智深有慧根,却也罩不住了,只好把鲁智深安排到师弟智清长老主持的大相国寺。如果说文殊院还在深山,那么大相国寺则是在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的CBD。小说是这样叙述的:

只说智深自往东京,在路又行了八九日,早望见东京。入得城来,但见街坊热闹,人物喧哗。来到城中,陪个小心,问人道:“大相国寺在何处?”街坊人答道:“前面州桥便是。”

大相国寺住持直接把智深发配到了菜园。智深教育了一波地痞流氓,刚刚过上了稳定的生活,却又因为好友林冲被发配沧州,智深一路跟随保护,最终在野猪林救下林冲。因为林冲一句无心之话暴露了智深的住址,智深被高俅派人追杀,最后不得不再一次逃亡了,这一次,他来到了真正的江湖。并且在江湖中修炼成佛。他不念经不打座,不遵守清规戒律,该吃肉照样吃肉,该喝酒照样喝酒,他一直保持着活泼泼的自然天性,就算光头上挨几颗石子也不会动心。宋江要走招安路线的时候,反对最强烈的就是二龙山的鲁智深和武松这帮人。智深便道:

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了,洗杀怎得乾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

梁山还是被招安了,在智深活捉方腊之后,宋江要智深还俗为官,光宗耀祖。智深却回答:洒家心已成灰,不愿为官,只愿寻个净了处。宋江还是不懂,说要让鲁智深去京城大寺当主持,智深却还是摇头:都不要,要多也无用,只得个囫囵尸首便是强了。这不是他要的东西,他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夜宿钱塘江畔,智深听到涨潮以为是敌人到来,抡起禅仗就要打,结果寺内僧人指着那钱塘江的潮头说,是潮信来了。听到这句话,鲁智深想起了智真长老曾说过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既然潮信过来,那么自己也就要圆寂了。智深不知什么叫圆寂,当得知死就是圆寂时,他随即要求沐浴更衣,僧人们都觉得他是在说笑,但是智深写下一篇颂文后,坐在禅椅上圆寂了。而那颂文写得正是: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善哉,智深吾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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