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8年(秦二世二年),一代名相李斯被判腰斩于市,刑场上他对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父子相哭,夷三族。
李斯是上蔡人,到了临刑之前,他才发现自己真正的人生归宿应该是牵黄犬、逐狡兔,但是为时已晚,追悔莫及。李斯临刑前的一番话,表达的是人生的遗憾,而这种遗憾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李斯的仓鼠梦
(资料图片)
李斯是楚国上蔡人,年少时,见官吏厕所中的老鼠的生存环境恶劣,充满污浊之气。且它们的食物也肮脏不堪,并且没有安全保障,不时还要受到干扰。仓鼠则不同,它生活在房屋之中,吃着仓中的粮食,没有外界干扰。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不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洁,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庞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不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此时的李斯为郡小吏,地位低下,受人驱使,他以厕鼠自比,并且发誓要改变这种生存状况,不做厕鼠做仓鼠,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李斯的仓鼠梦其实有二层意思;其一,自己要吃好;其二,李斯不在乎粮仓会不会被“自己”毁掉。
用现代人的话来形容李斯——极端个人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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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秋战国那个时代,老鼠被视作一种令人厌恶的东西(现代也是)。通常人们表达志向,绝对不会用“老鼠”这个喻体。
比如《诗经·魏风·硕鼠》对老鼠的斥责更加强烈。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爱得我所。
李斯的同学韩非子也同样表示对老鼠无好感。《韩非子·外储说右上》有如下故事;
故桓公问管仲日“治国最奚患”对曰“最患社鼠矣。”公曰“何患社鼠哉”对曰“君亦见腾夫为社者乎树木而涂之,鼠穿其间,掘穴托其中。熏之则恐焚木,灌之则恐涂她,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出则为势重而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而蔽恶于君,内间主之情以告外。外内为重,诸臣百吏以为富。吏不诛则乱法,诛之则君不安。据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鼠也。
社指土地神,往往植树以为神主。社鼠是穴居社树中的老鼠,古人把社树视为神树,不敢对它有丝毫伤害,因此,托身于其中的老鼠也就受到庇护,人们对它无可奈何。韩非把欺君扰民的近臣比作社鼠,他们利用在君主身边供职的方便条件,搜刮民财,蒙蔽君主。韩非对社鼠,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如果是李斯,他会对社鼠羡慕不已,因为社鼠所居之处比仓鼠更安全,并且还可以享用人们奉献给社神的祭品,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李斯既然羡慕仓鼠,对社鼠自然会心向往之。
拜荀子为师,学完后西行入秦
李斯为了从厕鼠升级当仓鼠,扔掉小吏的职位,师从荀子学习,学成后,环顾战国七雄,也只有秦国这个平台有机会从“小仓库”变成“大仓库”,可以让李斯优游其中,获得最大利益。
于是拜别老师荀子,并对老师说了这么一段话;
“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讬於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卑贱的人如果不想方设法去改变,就如圈养在牢笼,只等张嘴就食,徒有一张人脸,两腿可以直立行走的畜生罢了。所以说来,卑贱是人生最大的耻辱,贫穷是人生最大的悲哀。长久处于卑贱的地位,贫穷的境地,反而讥讽富贵,厌恶禄利,以自托于无为来自我安慰和解脱,不过是无能而已,决非士人应有的情怀。
从这段自白说起,李斯把人生的价值定位在荣华富贵的获得,而把卑贱穷困,既无权势又无财富看作人生的耻辱和悲哀。也只有经历就最贫困生活且有才能有野心的人会有些深刻的感受。
《谏逐客书》与残害韩非
李斯到秦后,先为郎官,再为长史,奉秦王命,遣使重金游说诸侯名下大臣名士,不肯收钱的就收买刺客刺杀之,或将其君臣离间后,秦王再使良将征讨。李斯也因功再升为客卿。
恰逢韩国使郑国来秦,劝说秦王修郑国渠,用来疲惫秦国,事觉,秦王与众宗室大臣认为来秦的事秦者,大概都是来离间秦国的,于是下了逐客令,李斯亦在逐客之内。
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来的富贵,李斯写了一篇上中学语文课本的谏书——《谏逐客书》。
李斯说秦穆公用的百里奚(齐),蹇叔(齐),秦孝公用商鞅(卫),秦惠王用张仪(魏),秦昭王用范睢(魏),等等等等……这些别国的人才一步步成就秦国,使秦国有统一天下的能力,你现在要赶走这些人,这不是统一天下、制服诸侯的办法!
时李斯在写《谏逐客书》应该知晓其中一些人的后果;商鞅被车裂,张仪被赶出秦国,范睢主动辞职,还有李斯的上司——吕不韦等,国外的人才被秦国重用后,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不过此时的李斯内心之中可能觉得自己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
编辑搜图残害韩非?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与李斯俱事荀卿,李斯自以为自己学识不如韩非。不过,韩非与李斯不同,韩非是学成之后回到了韩国,希望凭自己的能力改变韩国,可惜韩王不用,韩非也只得立书写著。其文章传到秦国,秦王读之后,叹道;“磋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秦王当然不会为见“韩非”一面,就真的不要小命。
此后,秦攻韩,韩王派韩非出使秦王。秦王想趁机将韩非招到自己麾下,韩非不从,秦王便将韩非关了起来。李斯借此,向秦王谏言;“韩非是韩国的公子,而今大王要吞并诸侯,韩非终究是韩国人,他不会助秦灭韩的,这是人之常情。但如若大王放韩非回国,他终将成为秦国的大患,大王不如以法诛之。”
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然后李斯派人毒杀韩非。
其实李斯毒杀韩非是相当不可能的,秦朝当时是“强法”国家,秦始皇被荆柯追着跑时,卫士都不敢持甲上殿。李斯当时只是“客卿”,是没这样的权力,也无这样的胆量违背秦国的“律法”的。
而韩非之死,极有可能是“死间”,用间一直是韩国常用的策略。
沙丘之变与李斯的性格弱点
秦王政三十七年(前210年),秦始皇死于他第五次东巡途中的沙丘宫。
赵高为了扶胡亥上位,必须说服李斯支持胡亥。而赵高劝说李斯的五个要点,完美拿住了李斯的弱点——个人富贵。
赵高先从五个方面把李斯和蒙恬相对比,逼着李斯说出自己在五个方面都不如蒙恬。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
然后赵高再说立扶功为帝,扶苏必用蒙恬为相,李斯必然难保身家性命。
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明矣。
这句话直接击中李斯的要害,抓住了他贪恋富贵的致命弱点,使李斯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对赵高不得不就范,成为他的同谋。
如果说赵高在和李斯密谋废立时对他还是威胁利诱、软硬兼施,那么,秦二世即位,赵高独揽朝廷大权之后,便对李斯开始欺骗、愚弄、打击陷害。比如在秦二世饮酒作乐、观看歌舞的时候唆使李斯前去进谏,使秦二世大为扫兴,对李斯表示厌恶。赵高又趁机挑拨李斯和秦二世的关系,污蔑李斯因官位不能再高而怨恨二世,又说他和楚人的反秦起义队伍有勾结。
李斯初时还上书反驳,可在赵高一波又一波的诬陷中,最后只得终不敢更言,辞服——认罪了。
最后
当年,始皇帝还在时,李斯还是丞相。李斯过寿那年,儿子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
李斯想起老师荀子的话——物禁大盛。李斯可能在人生顶峰之时,已经觉查到一丝人生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