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挪威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2015年8月中下旬，日本福岛县的渔民们聚集在日本东京电力公司总部大楼抗议，抗议的原因是，东电此前瞒报高浓度核污染水排入海洋的操作被曝光，渔民们怒气冲冲，都想手撕了这帮混蛋。

渔民们怎么想的，我猜也能猜到，你大爷的，你们住在东京，把核污水往我家门口的海里排，我他妈要不要过日子？我打上来的海鲜他妈要不要卖？

至于全球海洋都一家，渔民们应该暂时还没考虑到，先骂再说。

为了安抚渔民，东京电力公司发话，不排了不排了，即使核污染水经过ALPS处理，也不会对其进行任何处置，就储存在核电站内的储水罐中，放心吧。为了让渔民们散开，东电甚至在8月28日，公开对日本渔业协会作出承诺：

不轻易向海洋排放。

承诺是以书面形式作出的，至今，我们仍然可以在东电官网上看到这份承诺书，有一说一，仪式感还是刷了一波，大家都感受到了东电的诚意。

而东电最终也没有辜负展示给大家的诚意，一如既往地把承诺当屁放，把诚意当屎踩，昨天，终于把核污水排进了海里。

东电，即日本东京电力公司，福岛核电站就归这家公司管，某种程度上，这家公司对福岛核电站的事儿负有全部责任。很多人可能知道，东电名声在外，只是不太好就是了，大家对这家公司的印象总结起来就俩字：

操蛋。

1978年，福岛核电站发生了一起临界事故，虽然临界事故不会导致环境和公众健康受到影响，但高低也是个事故，你开车在路上剐蹭到了，也知道车靠边人撤离即报警，更何况核电站发生个事故。

基于常识思考，怎么着你都得上报一下，疏散一下群众吧。但东电的选择是，瞒报。于是在东电长达30年的遮掩下，这次临界事故直到2007年才被公众知晓。

福岛的居民们怒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核电站就建在你家旁边，出了个事故也没通知你也没让你撤离，就这么瞒了三十年，你也得操家伙去干仗。

福岛县政府机构在舆论压力下，顺着杆儿往下查，老话儿说，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大家发现，东电的骚操作何止是瞒报，数据人家也篡改得飞起。

根据福岛县披露的真相，从1977年开始，东电对下属几家核电站199次的定期检查中，数据被频繁篡改，其中光是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机组的反应堆主蒸汽管流量计测得的数据，就被篡改了：

28次。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数据代表着什么，但我知道正常人不会脱裤子放屁，能被篡改的数据，都是重要数据，更何况这还是个核电站。

事情曝光出来之后，舆论的锅盖彻底盖不住了，东电的高管们在各个场合鞠躬道歉，这也是他们一贯的做法，犯事儿先瞒着，出事儿就鞠躬。

但这次事儿实在太大了，光是鞠躬已经解决不了了，为了给公众一个交代，他们决定，让董事长……引咎辞职。

福岛县的居民们惊呆了， 核电站几十年的数据都被篡改了，改完了之后，监狱都不想进去溜达一圈，一个引咎辞职就完了？日本政府还真是宽容啊，只是福岛的居民们没这么好忽悠。

于是他们开始死磕东电公司，誓要让东电高管进去一批，枪毙一批。十几年间，他们前前后后状告东电14次，锲而不舍，其中胜诉：

0次。

知道什么叫东京必胜客了吧，你骂资本家没良心，资本家笑你告不赢。

福岛第一核电站建设于1967年，设计使用寿命40年，按照正常情况其实早就该报废了，很多设施运行到今天早就老化了。在日本，运行超过30年的机组，就可以称之为「高龄机组」，福岛核电站的机组算超高龄。

那为什么超高龄的核电站机组还在运行，还没报废呢？因为在2010年的3月份，东京电力公司向日本政府提出来一项申请，希望日本政府能够允许福岛核电站1号机组继续运营至少10年。

2011年2月，日本媒体嘴里跟东京电力公司穿同一条裤子的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批准了东电的申请，还送了一份惊喜：

为福岛核电站机组延寿20年。

申请延寿10年，我给你20年，这意味着福岛核电站这匹骡子还能颤颤悠悠地为东电再干20年。

不过有一说一，核电站延寿其实很正常，只要运营方在运行过程中不停投入资金改造，让各项性能指标都达到现阶段要求，延寿就没问题，比如我国秦山核电站也延寿了，美国佩里核电站1号机组的延寿年限甚至达到了20年至60年。

但福岛核电站的设计，用日本核安全委员会委员长班目春树的话来说，是有问题的，表层问题比如防海啸的防护墙不够高，结果福岛地震那场海啸直接淹了反应堆，再比如非常用发电机和控制棒同时失效的情况没有考虑到，导致冷却水无法及时供应，最终酿成大祸。

2月份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批准东电给福岛核电站的延寿申请之后，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

2011年3月11日下午2点46分，日本福岛附近海域发生9.0级的大地震。

据说当时听到地震发生在海里时，福岛核电站的站长吉田昌郎并不紧张，反正震在海里，又没震在福岛陆地上，虽然说地震会引发海啸，但日本地震部门给的海啸预警数据是，浪高3米，而福岛核电站的防海啸堤坝有5米高，问题不大。

而海啸到来时，吉田才发现，什么狗屁海啸预警啊，这浪高才5米？足足有：

15米高。

吉田人懵了，这就没什么能做的了，在15米高的海浪冲击下，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海啸轻松越过福岛核电站的防护堤坝，涌向核电站内。

关于核电站的工作原理，我非专业人士，说不太清楚。

一位在中广核工作的朋友给我打了个比方，反应堆就好比炉子，炉子上架着高压锅，正常运行的时候，核燃料燃烧，高压锅产生蒸汽推动涡轮发电，如果出现意外，就应该立马停掉炉子，熄火。

但高压锅这种东西一旦里面沸腾起来，那就不是你说能停就能停下来的，所以核电站通常有冷却系统，就是用水给反应堆降温，当然是隔着一层的，这就是正常排出去的核废水。

冷却水一般由水泵驱动，福岛核电站的水泵有两套供电系统，一套常用，正常接入电网的，另外一个套非常用，应急的时候派出，就是用柴油发电机发电供应，但这次15米高的海啸直接把所有的柴油发电机都淹了，导致两套供电系统都失效了。

这意味着，没办法持续给机组供应冷却水了，冷却系统失效的后果很严重，相当于放任核燃料在那里烧，温度越烧越高，堆芯会熔掉的，甚至有可能发生爆炸，这也就是为什么日本核安全委员会委员长班目春树说福岛核电站的设计有问题。

身为发电站的站长，吉田只好急赤白脸地给发电站找电，但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只找到了能撑8个小时的蓄电池系统，而这点时间根本不够用。

于是吉田只好打电话给东京电力公司总部，东电领导的意思是，让吉田扛住，这就派发电车过去支援。但吉田算了一下，从东京派车，赶到福岛接近250公里，加上地震破坏了道路，发电车能不能过得来都不一定。

工程师给东电领导提了个方案，不是要降温吗？直接把海水灌进去给机组降温啊。工程师说的灌进去，是指灌到反应堆里面去，而不是像冷却系统一样在外围降温。

关于这二者的区别，在核电站工作的朋友同样给我打了个比方，冷却水这种东西相当于水煮蛋的水，水和蛋之间隔着蛋壳。但灌进反应堆里的水好比是蛋花汤，水和蛋在高温下融为一体。

对于工程师的提议，东电的领导们一听就拒绝了，什么玩意儿？海水直接灌进去：

我炉子很贵的，报废了不要钱吗？

东电的领导们非常坚持，一定要等发电车过去，自己的发电车派过去就求助兄弟单位，让他们派车，最后一通折腾，发电车在9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也接入了冷却系统。

但工作人员却发现，水已经泵不进去了，因为反应堆里的蒸汽压力太大了，没办法，就这么干烧了几个小时，里面的水早就被烧成了气体了。不过，冷却水必须要泵进去，后来大家都知道的福岛50死士，就是为了进去打开泄压阀门排放蒸汽的。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等50死士进去的时候，1号反应堆的堆芯已经熔毁了，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冷却水，就是神仙水也没有用，随着3月12日一波余震，1号反应堆直接炸了，而2号、3号反应堆就在旁边，岌岌可危。

即使如此，东电的领导面对媒体时，还是很冷静，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应的话是：

虽然爆炸，但反应堆安全壳依然完整。

东电的领导们还是反对直接灌海水，理由还是一样，心疼自己的设备，花了不少钱。最后在日本政府施压之下，十分不情愿地同意救援人员往3号反应堆里灌水，却为时已晚。

虽然400吨海水灌进了3号反应堆，但3月14号上午，3号反应堆还是炸了；次日，凌晨6.15分，3号旁边的4号反应堆也爆炸了。换句话说，排在一起的4个反应堆，炸了3个。

好了，现在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想要保炉子最终也没保住炉子，想要降低损失最终把这场事故变成了7级的特大核事故。日本国会事后发布的调查报告上说，这次事故：

不是天灾，是人祸。

据日本媒体爆料，福岛发生爆炸的时候，东电的副社长藤本孝，正在银座和舞女喝酒，怎么说呢，就这么个形象，不切个腹我也觉得对不住福岛的居民。

由于反应堆都炸了，里面的核燃料反应彻底失控，要想反应自然停止，得几十年，在这个过程中，只能不停地往反应堆里灌海水。值得强调的是，这和正常核电站运行时冷却系统里的核废水不同，这种灌进反应堆里的海水，是直接和核燃料接触的，所以辐射量级也是顶级，大家可以理解为蛋花汤，属于核污水。

最初，这些核污水储存在福岛核电站的储水罐里，但每天会产生400吨核污水，东电的意思是，扛不住，于是他们搞出了一个ALPS，并且对外宣称，日本不可能一直储存废水。

大家听明白了，这是要为核污水排海做准备了。

其实日本政府曾经提出过5种处置福岛核污水的方案，分别是蒸发、电解处理、送入地底、固化填埋和排入大海。最终，东电和日本当局选择了最后一种，他们不说，但其实大家都明白：

排入大海最省钱。

日本经济研究中心曾经做过一个评估，日本要处理反应堆报废污水以及赔偿之类的事儿，大概要耗费3到4万亿人民币。

如果处理核污水预算占比10%的话也得有三四千人民币。而如果直接排入大海，花费就只要一两个亿，这省得不是一星半点：

没事喜欢去银座找舞女喝酒的东电高层们，估计乐开花了。

这摊子烂事儿，终于顶着全球的骂声解决了。有人会问，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干嘛呢？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就比如说囤盐吧，且不说囤盐没有用，就算有用，这波核污水排海要排好几十年，你总不能一次性囤几十年的盐吧。

再比如说不吃从日本进口的海鲜，根据清华大学的模型测算，福岛核污水排海之后，核污染也就是几年时间就会遍布全球每个海岸，你总不能完全不吃海鲜。

我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大家都听过日本的水俣病，患上水俣病的人，会发狂喊叫，口齿不清，形如癫痫，然后死亡，那个时候，水俣镇的居民们还不知道这个病和镇上工厂排进海湾的水银有关系。

一直到1958年，熊本大学在实地调查之后发现，当地的窒素工厂向海湾所排废水含大量水银，水生物食用后，体内生成有机水银，最终经过食物链传导到人体，而当时，由于窒素工厂源源不断地排放，海湾中的水银已经多到了：

毒死日本全国人口两次都有余。

人类的认知是滞后的，对于大规模的未知实验，即使按照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评估上说，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一旦大规模实践，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这次日本的核污水排海，在我看来就相当于是一次大规模的、不可逆转的实验，说是大规模是因为海洋是全人类的，说不可逆转是这个事儿只要干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此前没有人这么干过，干完之后会有什么影响，大家也都不知道。

我想起2020年日本新任首相菅义伟视察福岛的时候，问工作人员，福岛处理后的核污水能不能喝，工作人员听完递给他一杯处理过的核污水。

面对这么实诚的工作人员，首相也没辙，只好接过杯子，然后把杯子端在手里，整整30多分钟：

一点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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