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名前大理寺正卿、三品高官,在退休后被揪出来、落得身败名裂,怎么也算一出悲剧,这起事件的本质很简单——“文字狱”。
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乾隆皇帝西巡五台山,返程时驻跸保定。而前大理寺正卿尹嘉铨,那时已经退休一年、正待在保定下辖的博野县。
帝国头号领导近在咫尺,这让大清的忠实臣子、乾隆皇帝的铁杆拥趸尹老先生振奋不已,可能是出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考虑,他一心希望能够参加迎驾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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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一来乾隆皇帝并没有召见他,二来那些地方官自然不愿意让这么一位老家伙跑出来抢自己的风头,尹老一睹天颜的梦想眼见是就要黄了。
但这难不住饱读诗书、以名儒自居的尹嘉铨,他灵机一动,决定以“搞事情”的方式引起乾隆的注意,具体思路是这样:
自己的父亲尹会一曾经官居广东巡抚、吏部侍郎,得到过乾隆皇帝的亲自嘉奖,同时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学家,死后被列入名宦祠。考虑到这份辉煌的履历,尹嘉铨写了两份奏折,第一份请求乾隆给父亲赐谥号,第二份请求让父亲与开国名臣范文程一起从祀文庙。
尹嘉铨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如果乾隆帝恩准,自己既能博得孝子的名声,还可以顺理成章地一睹天颜、在父老乡亲面前大出风头。
于是,自以为走出了一步妙棋的尹嘉铨派儿子递交奏折,自己则坐在家里畅想即将到来的风光场面。
根据过去历代的经验来看,尹嘉铨的上述做法虽然圆滑,但也称不上多么出格。死后被加谥号,是朝廷大员的无上光荣;从祀文庙,则是千来年的士大夫们的最高荣耀。希望享受这些殊荣,就如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样”,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就算资格不够,但上进的态度也无伤大雅。
但出人意料的是,乾隆收到第一封奏折后竟勃然作色,提笔怒批:“与谥乃国家定典,岂可妄求?此奏本当交部治罪,念汝为父私情,姑免之。若再不安分家居,汝罪不可逭矣!”
意思是说,你要是再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可别怪我不客气。然而,尹嘉铨的第二份奏章紧随其后递到眼前,这下乾隆忍不住了,他愤然痛骂:“竟大肆狂吠,不可恕矣!”随后下令官员严厉查办尹嘉铨。
接下来,尹嘉铨的家产、几千本书籍悉数被查收,有关办案人员用时半个多月,将尹嘉铨编纂、注解、作序的所有文字细细检查,从其中发现了一百三十多处“悖逆文字”,比如将自己的父亲称为“孔门四子”之一、称父母死为“薨”,涉嫌越礼;写过“应举入场,直同于庶人之往役”的字眼,涉嫌诽谤科举;,“而文师之教衰,君亦安能独尊于上哉?”,涉嫌藐视皇帝......
最终,经过一众官员绞尽脑汁地捏造、牵强附会,尹嘉铨被扣上了大不敬、假道学、伪君子等罪名,但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一条是“古稀罪”——尹嘉铨曾自称“古稀老人”,人生七十古来稀,当时的他已经71岁,按道理这没什么问题。但是,咱们的乾隆皇帝早已昭告天下、自称古稀老人,等于把这个形容年龄的词汇据为己有,尹嘉铨此举在乾隆看来形同忤逆、僭越,罪不可赦!
尹嘉铨一案,怎么看都像是乾隆借题发挥,对此,鲁迅先生认为:“这并非看中他的家产,乃是查看藏书和另外的文字,如果别有‘狂吠’,便可以一并治罪。”请谥号、从祀文庙,本身算不上罪过;文字和身份,才是尹嘉铨获罪的根源。
清朝的统治持续了268年,而康熙、雍正、乾隆祖孙三人就占了一半,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喜欢大兴文字狱,而且呈愈演愈烈之势。康熙在位61年,文字狱约10起;雍正在位13年,20起;而乾隆掌权63年,大兴文字狱超过130起。
清朝统治者出自东北小部落,整体文化水平极为落后,对于如何驾驭有着数千年文化沉淀的中原地区极为焦虑、心虚。为了巩固统治、压制反清思想,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严密控制思想文化领域;而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让文人因文字获罪,而且要以杀人诛心的方式。
尹会一、尹嘉铨父子都称得上是当时的著名知识分子,著有大量文学作品,在文化圈享有一定影响力。对于这样试图成为“名士”的士大夫,过去历朝历代大体听之任之、甚至持欢迎态度,以起到鼓励儒家、团结文人的作用。但清朝不一样,它是断然不允许“名士”出现的,就算你是体制内、为朝廷服务的官员也不行;所有的“名”,都只能归皇室、皇帝,尤其是写了几万首诗的乾隆皇帝。
因此,退休在家的尹嘉铨,虽然是出于拍马屁的目的,但却在无意间让乾隆抓到了大做文章的把柄,很不幸地在莫名其妙得到委屈情绪中晚节不保。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是有才、有名气,就越要低调,谁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