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轮值毒叔 

■谭飞&宋方金


(资料图)

谭飞:最近几年经常看到电视剧改编电影版,或者原来成功的电影改编电视剧版,电影改电视剧成功的例子有《白鹿原》《半生缘》等等,但几乎都是多年前的,近几年好像没有非常成功的案例,等于电影拍得好,就改编成电视剧,方金认为这样的现象背后是什么原因?

宋方金:原因就是大家还是处在一个保守的思维观念里,因为很多时候电影公司和平台判断一个项目唯一的方法就是数据,就等于说,我现在有一部很好的电视剧,热度很高,我就趁着这个热度把它拍成这个电影,比如《爱很美味》就是从热度高的电视剧改编成了电影。

谭飞:他可能想得比较天真。

宋方金:对,比较简单,就觉得我就把它转化一下就可以了。

谭飞:他认为这么做就能挣钱。

宋方金:其实这是不太可行的,那么有一种转变是成立的,比如《活着》就有一部电影,有一部电视剧。

谭飞:还有方金创作的《手机》也是。

宋方金:对,那么这里边你会发现,这些作品有电影、有电视剧,它的蓝本并不是从电视剧改成电影,也不是从电影改成电视剧,它是有一个文学的母本的。

谭飞:有一部小说在那。所以一般来讲,如果这个故事的上游是一部小说,然后你生产出短视频、生产出电影、生产出网剧,这都有可能成功。因为你的母体不是从“电”转化成“电”,那么一般来讲,假设有一部电视剧火了,你要把这部电视剧拍成电影,99%是要失败,或者说有一部电影火了,你要把这部电影拍成电视剧,也是要失败的,所以我觉得就等于是要追根溯源吧。

谭飞:电视剧改编电影失败的惨败的案例也很多,《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步步惊心》《何以笙箫默》,到电影的时候口碑都很差很差。

宋方金:对,就是因为电影和电视剧是两种生物。

谭飞:叙事也完全不一样。

宋方金:我经常举例子,电视剧是“大河弯弯”,你让它流就完了,就顺着它流吧,流出水草丰美的两岸、流出城市、流出人烟,你在这个中间看到人情世故。电视剧是门好看的艺术,好看就可以了,拿着手机下饭,或者一家人坐在这去看,好看。电影是什么?电影是瀑布,比如黄果树瀑布、庐山瀑布,有好多人开着车去看瀑布,为什么?因为瀑布是水的特殊形态。所以说电影是必看的艺术,我甚至会花几百块钱去看电影。假设我和谭老师,咱们两个人再叫上星文去看一场电影,三个人的电影票加上咱们再吃顿饭,不得好几百块钱吗?那么你为什么花好几百块钱去看这段瀑布,看这种特殊的水的形态,特殊的人类跟自然、跟人、跟内心搏斗的片段呢?就是因为它是必看的,它具有强烈的精神和情感的刺激。但在一部电视剧里面,你拿不出这段瀑布,说实话还是很好看,但这个好看你在电视剧里面不已经完成了吗?你的特殊形态在哪?没有。

谭飞:还有可能是在叙事上,电视剧是一个舒展式的,电影是浓缩式的,在叙事上是完全不一样的。可能一个故事舒展起来好看,但你把它弄成浓缩的就不一定能浓缩得好看。

宋方金:它浓缩不了。还 有一种原因,就是电视剧基本上都是线性叙事,因为电视剧太长了,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穿插,现在我们也出现了像《漫长的季节》这样的闪回、多线叙事,但是这种叙事方式只适合十几集的作品,你要是四五十集,就没有办法这样讲了,就乱了。电影是什么?电影是结构叙事,电影是一定要玩结构的,它一定是通过这种人物关系的前后错置,这种闪回、闪前、平行蒙太奇,构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影像世界,很多时候电视剧这种形态提供不了光怪陆离的影像的感觉。所以我觉得电影人一定不能偷懒,你必须得去选取适合、符合电影形态的故事。

谭飞:所以它的母体最好就是小说原著,而不能说是某部电视剧火,我把它改巴改巴弄一部电影。

宋方金:弄不了。

谭飞:失败的可能性太大。

宋方金:到今天应该这么说,咱们所见的范围之内,在没有文学母本的前提下,从电视剧改成电影的作品到现在为止没有成功的。所以我觉得创作者得勤奋,像汤姆·克鲁斯和碟中谍系列,这么大牌的演员和导演,在剧作上还是偷懒,我觉得把一部电视剧改成电影就是一个偷懒的方法。

谭飞:你偷懒的话,原来的IP再强大也没用。

宋方金:对,所以这里边我想举一个例子,就是刚才谭老师说的《手机》这个例子,当时电影《手机》拍完之后好多人来找刘震云,让他把小说《手机》再改成电视剧。2003年电影《手机》上映,是当年的电影票房冠军,5500万,在那个时候已经很高了,那么多人找刘震云,那么多人给他改编费,他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在今天没有必要拍成电视剧,人家问他说那什么时候能够拍成电视剧,我们好来找你,他说要等着生活形态的变化,手机跟人的关系出现了新的变化的时候就可以改编了,所以一直到2009年。

谭飞:过了六年。

宋方金:对,当时刘震云跟我讲,他说方金啊,现在手机跟人的关系发生新的变化了,咱们可以做电视剧了,所以我跟震云老师才做了这部电视剧。我觉得有的时候,好的故事都是时间的果实,时间带给你这种观察,带给你这种力量,你要顺应时间,不能发明故事,你是在整个时代、时间的发展过程中,以一种艺术家的眼光采撷这些人间的果实,所以我觉得有的时候创作者还真的是要有一定耐得住寂寞的能力。

谭飞:而且不能错过酝酿期和发酵期,不能说我就摘桃就行,这个剧成功就马上改电影,那个电影成功马上改剧,这两个是没法互相翻译的。

宋方金:所以说你看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成功的电影,你会发现它们都是时间的果实,《长安三万里》是李白的果实,《封神第一部》的故事三千年了,当然写的是三千年,其实是明朝的时候写的。

谭飞:拍也拍了很长时间。

宋方金:对,都是时间的果实。包括《流浪地球》,《流浪地球》的小说出来都多长时间了,那为什么在今天才能把它拍成呢?就是因为你要等到各方的时机都成熟了,因缘际会,所以我觉得有的时候,大家心急想吃热豆腐是吃不了的。

谭飞:而且现在也看得出来,原来香港导演都以效率高著称,但现在这一两年都不吃香了,包括我们看到《扫毒3:人在天涯》,是不是也有这个问题?就是他们没有酝酿、没有沉淀,创作出来的东西就特别直给,观众说,直给的话我看短视频就行了,干嘛在电影院看你这个。

宋方金:因为西方有句格言,“25岁死,75岁埋”,说的是大部分人的状态,其实对于创作者这更悲哀。好莱坞现在就等于是有一种傲慢,我给你大场面,给你实拍,给你这些东西,包括漫威的英雄系列,还是这一套。其实我觉得香港电影人也是有一些偷懒,我给你组合这几个演员。

谭飞:拍得很快,绝不超支。

宋方金:绝不超支,很讲效率,但你很讲效率的过程中,你讲故事的效率了吗?最终创作者和观众人际关系的这个量子纠缠你完成了吗?在你心中发生的这些变化、在人物心中发生的这些变化,在观众心中它会发生变化吗?有的时候你看到那些电影会觉得很尴尬,你知道它们是这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谭飞:他们完成任务能力很强。

宋方金:很强,但是他们都完成了一些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谭飞:不可能性是看不到的,可能观众反而想看的就是这个不可能性。

宋方金:对,我觉得就是一次一次的这种观众对他们的抛弃,希望让他们能够明白,不能在空调房里编故事了,不能再按照原来的配方编故事了。西方的审美学理论有一句话,说观众是什么?观众是九头怪兽,等于观众这次来看你,你就觉得我这个就成了,下一次就继续弄,这是不可能的,观众是最无情的“情人”。观众的确需要好故事,的确需要看电影,但是他不需要你弄的那个所谓的电影。所以说好多导演就说,我还是那么拍,甚至我还升级了。

谭飞:但是为什么观众不爱看呢?

宋方金:都不爱看了,就是因为观众去找下一个“情人”去了,他不要留在你这,看你那副嘴脸,看你那个配方,他没有兴趣。所以说观众看电影需要的是“渣男”导演,你最好每次能够换一个面目。

谭飞:要有新鲜感,而且你要让他想不到,别每次连观众都知道接下来怎么拍,就像你说的,连台词下一句是什么都知道了。

宋方金:对,但现在整个好莱坞的大IP系列,包括碟中谍系列、漫威系列,人物一开口,你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尤其是他们那些幽默的段落,那种美式幽默,你马上知道,你是熟悉的。所以我觉得这都属于蓄势到了一定的阶段,电影人出现了这种“滑轮”。谭老师你知道“滑轮”的意思吗?就是骑自行车,链条和齿轮之间滑轮了,现在好莱坞这些电影和香港地区的一些电影就“滑轮”了,他自己骑得特别溜。

谭飞:但只有链条在动,车轮并没有动。

宋方金:车轮并没有动,齿轮并没有动,所以就滑轮了,所以我觉得现在很多“滑轮”导演要变成“齿轮”导演,还得往前走。

谭飞:好,谢谢方金。

宋方金:好。谢谢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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