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王二十年(前657年)年底,楚国在基本控制了江汉平原诸国后,为了继续北上和齐国争夺霸权、扩大自己在中原诸侯中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于是连续三年对齐国的重要盟友郑国用兵,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及战利品,然后又倚仗着(比齐国离郑国)距离更近的优势,伐郑行动旋来旋退,避免了和实力比自己强的齐国在战场上直接对抗,将出兵、撤军的火候拿捏得十分到位。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楚国这种明显的‘挑衅、挖墙脚’举动,让身为‘诸侯霸主’的齐桓公无比厌烦、忌恨,可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理由大举南下攻楚,盟国们也不一定会参与齐桓公组织的伐楚之役(齐国虽然实力比楚国强,但楚国也不是软柿子,要是不顾一切发兵南下伐楚,长途跋涉之下,胜负尚未可知,搞不好齐桓公就要重蹈周昭王当年的覆辙,诸侯们也会损失惨重)。因此,齐桓公对挑衅齐国霸主地位的楚国,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反击办法。

而因为之前楚国的几次北上伐郑行动,都是穿过蔡国的国土而进入郑国境内的(此时,原本是中原诸侯成员的蔡国,已经被楚国强大的军事压力所震慑,改为亲附楚国);而郑国国君郑文公因为不堪忍受楚军的连续攻伐、几乎要和楚国进行议和(其实就是背弃郑、齐盟约,改为亲附楚国)的消息,也让齐桓公更加痛恨楚国,对“助楚为虐”的蔡国,齐桓公更是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如果能够将蔡国降服、(再次)拉入以齐国为主的中原诸侯联盟一方,如同江、黄两国一样,成为齐国的南方屏障,和楚国北上的障碍,那么对齐国来说,以后再应对楚国的挑战时,就会游刃有余、从容应对;而在其它中原诸侯国(比如郑国、陈国)看来,这样做的话,也会有新的盟友来协助自己抵挡楚国的攻伐(也就是代替自己受楚国压力的盾牌),当然是非常有利了。

但想要出兵伐蔡,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不是凭借实力上的优势、和毫无道理的借口用兵于蔡(此时,中原诸国多少还要遵守周礼道义仪制,无故不兴兵,不能像楚国那样自称‘蛮夷’、凡事大多以武力解决。身为诸侯霸主的齐桓公就更加要顾及自己的颜面、爱惜羽毛,不可随便出兵征伐同为中原诸侯之列的蔡国)。

于是,为了给‘伐蔡、攻楚’的行动找到合适借口,齐桓公想出了一个有些‘不上台面’的办法,用来试探蔡国国君蔡穆侯,以便决定接下来的行动如何开展(也趁机发泄一下私怨)。

事情是这样的————当初,齐桓公初建霸业、‘匡合诸侯、受命为长”的时候,蔡国为了巴结、迎奉‘诸侯之长’齐桓公,于是主动请求和齐国联姻;而齐桓公为了拉蔡国入中原诸侯联盟,对迎娶蔡国宗女之事也是主动配合。因此,经过齐、蔡两国的友好协商,齐桓公从蔡国迎娶了蔡哀侯之女、蔡穆侯之妹蔡姬,并立为侯夫人(侧夫人)。

而因为这一次联姻,齐、蔡之间也在实际上成为了‘盟友’关系,有着礼制和道义上的同盟约定。

嫁到齐国的蔡姬活泼可爱、青春年少,因此很得已年近半百的齐桓公的喜爱,平日里对其宠溺关爱,视若珍宝;在王姬、徐嬴两位正室夫人先后离世后,齐桓公改立心爱的蔡姬为自己的第三任正室夫人。

可蔡姬恃宠而骄,经常做出一些胡闹、任性的事情来,屡屡捉弄齐桓公,不过在齐桓公的纵容下,这些玩笑事基本都没受到惩罚;这也更助长了蔡姬的气焰,最后终于搞出不可收拾的大事情来。

周惠王二十年(前657年),也就是楚成王第三次伐郑的时候,齐桓公某天忙完政事后,想要放松一下,于是便带着蔡姬外出游玩,并选择乘船戏水作为休闲方式。可蔡姬年轻淘气,又自恃有齐桓公的宠爱,于是在与齐桓公两人乘船游玩时,故意摇晃小船,以吓唬、戏弄齐桓公。

齐桓公本人并不会凫水,年纪也大了,对于蔡姬如此过分的‘戏耍’根本不敢配合,而是大惊失色、惶恐不已,于是请求蔡姬别再胡闹,停止摇晃船,把船靠岸;但蔡姬年少贪玩、又不知轻重,只知道齐桓公宠爱自己,即使玩笑再过分,也不会遭到斥责,自然不会听齐桓公的吩咐,停止‘嬉戏’。

于是,正在兴头上的蔡姬就是不肯听从齐桓公的请求,停止摇船,反而更加兴高采烈地晃动船只;这让堂堂‘诸侯霸主’、号令天下的齐桓公更加受到惊吓,几乎要从船上掉下去,只得紧紧抓住船帮,勉强维持平衡,防止掉下船,就连脸色也吓得煞白煞白(没想到诸侯霸主也有今天的狼狈样子)。

直到蔡姬玩得尽兴了,才像没事人一样地将船靠岸,自顾自地欢快下船而去,而将手脚酸软、心惊胆战的齐桓公一个人给留在船上;最后,还是齐桓公的侍从们上船,七手八脚将国君慢慢扶下来,在岸边休养了好久,才恢复了常态。

经过此事后,齐桓公对虽活泼可爱、但恃宠而骄、又不知轻重的蔡姬充满了怒气(诸侯霸主要是不小心因为夫人的戏弄而落水淹死,那可就太丢脸了),决定要好好地惩治处罚她一下,以免蔡姬将来会因为得宠而更加过分,搞出什么别的胡闹事情来。

正好,因为之前所说的——楚国几次伐郑都是由蔡国过境,蔡人还明着接近亲附楚国,已经有改投楚国的企图,齐桓公正想寻找个理由,召集诸侯盟国们出兵问罪蔡国;而蔡姬的这一次淘气任性,恰好就给了齐桓公一个试探、观望蔡国后续行动的机会,看一看蔡国的反应究竟如何。

于是,齐桓公便以蔡姬‘刁蛮任性、不敬国君’为由,将其大大斥责一番,随即勒令其马上返回蔡国,好好在母国反思、悔过,直到真正明白自己的错误、并得到齐桓公的原谅后,才能返回齐国。

齐桓公此举,就是要以赶走蔡姬为幌子,来试探蔡国对此事的反应;假如蔡穆侯接到被赶回蔡国的妹妹蔡姬后,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赶紧派人前来道歉,并好好教导妹妹思过,那么就可以断定蔡国还是畏惧、忌惮齐国,和楚国的接近只是保护国家安全,总是可以争取回来的。

假如蔡穆侯在蔡姬回国后并没有具体举动,而是轻描淡写地面对此事,那就是表示蔡国已经开始疏离齐国,但还没到和齐国公开闹翻的地步,只是想在齐、楚之间骑墙,保持中立;这也没关系,齐国并没有损失,接下来齐桓公就需要采取相应的措施,寻找机会找到蔡国的‘弃盟’把柄,再召集诸侯盟国们堂堂正正地伐蔡,并以此警告蔡国背后的楚国。

可齐桓公万万没想到,蔡穆侯偏偏做出了第三种反应,让齐桓公这个中原诸侯盟主大大地丢脸、颜面无存————原本齐桓公将蔡姬遣送回蔡国时,并没有明说是要休弃蔡姬,而只是让她返回蔡国反思过错,改过之后就可以接她回来;但蔡姬哭哭滴滴返回蔡国、并向兄长蔡穆侯诉苦告状后,也不知道蔡穆侯是怎么想的,居然没过几天就自作主张把蔡姬给改嫁了,虽然史书中并没有记载蔡姬是改嫁给谁,但按照蔡穆侯这样的奇葩操作,很有可能就是改嫁给了楚国王族,甚至就是楚成王本人。

虽然齐桓公把蔡姬给赶回了母国,但并没有休弃蔡姬,所以从礼法上来说,蔡姬目前还是齐桓公的合法夫人(而且是正室);但蔡穆侯的无脑做法(指不和齐桓公沟通解释,就将妹妹给改嫁了),不但让齐桓公在天下诸侯面前大丢其脸(老婆都改嫁给别人了,还有可能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楚国人,诸侯霸主颜面何存),同时也让齐、蔡两国之间因为联姻而达成的盟约和道义关系统统被推翻。

(蔡穆侯和蔡姬之父蔡哀侯,就是被楚国扣押软禁、在楚国闷闷不乐地住了九年后,死在了楚国;也不知蔡穆侯还要和楚国继续接近干什么,难道是‘感谢’楚国关了老爹,让他提前继位么)。

被蔡穆侯的无脑作死举动给搞得怒火万丈的齐桓公,再也顾不上(或者说不想再顾念)曾经心爱的夫人蔡姬了,当即决定要出兵讨伐不知深浅、冒犯霸主威严的前任大舅子——蔡穆侯;不过,出兵伐蔡的理由,不能用蔡穆侯改嫁妹妹蔡姬、打脸自己这个(前)妹夫这么‘尴尬’的说法(那不是把丢脸事公之于众了),齐桓公思考再三,还是用“蔡国背盟、断绝与齐姻亲、助楚攻郑、自绝于中原诸侯”的理由,召集诸侯盟国们一起组织联军,随自己伐蔡(总算是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周惠王二十一年(前656年)春,齐桓公以‘遏制楚国北上、讨伐蔡国背盟’的理由,亲自带领齐军南下伐蔡,另外郑、鲁、宋、陈、卫、曹、许等齐国的盟国也遵从齐桓公之命,派出军队参与伐蔡;浩浩荡荡的八国大军在齐桓公的率领下,铺天盖地向蔡国国都蔡城(河南上蔡)杀去。

蔡国虽然在周初时是有数的诸侯大国(蔡国是周文王第三子蔡叔度的封国、周初三监之一),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的蔡国,只是汝、淮之间的一个普通甚至羸弱的小国,怎么有实力来对抗气势汹汹的八国大军。

因此,蔡国毫无意外地在齐桓公所率联军的强大攻势下迅速土崩瓦解,蔡军瞬间崩溃,蔡穆侯本人仓惶出逃(《左传》是说蔡穆侯出逃,《史记》则记载蔡穆侯被联军所俘获),蔡城也被联军一举攻克。

降服了蔡国之后,齐桓公顺势再率联军往南行军,很快就抵达了楚国北部边邑陉地(河南漯河郾城区),驻军在此,并策划进一步的伐楚行动。

面对实力强大、汹涌而至的八国大军,楚成王与楚令尹子文毫无畏惧、沉着应对,要和齐国好好掰一掰手腕;楚成王一面紧急召集军队,做好了和齐国为首的联军开战的准备,一面派出使者赶赴联军的驻扎地,向齐桓公提出了严正的书面交涉:

“君上您居住在北海,我们寡君居住在南海,就算是发情的牛马在恣意地狂奔,彼此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君上您居然不顾路途遥远,来到了我国的土地上,请问这是什么缘故呢?”

后世成语————“风马牛不相及”,就是出自于这位楚使之口;而‘风’所代指的,《辞海》中的解释是——‘牝牡相诱谓之为风’;《古文观止》中则是另一种解释——‘牛走顺风,马走逆风,两不相及’。

我认为,还是《辞海》解释得有道理,吴楚材的解释有些太文雅了(这下大家知道电影‘英雄’中,秦军将士所高喊的‘风、风、风,大风’是个什么意思了吧)。

楚使也是用这种有些粗鄙、甚至失礼的外交言辞,来表达对‘诸侯霸主’以及‘中原诸侯联盟’的轻视和戏谑,同时也展现了楚国的文化独立性和强硬性(人才啊,换到现在,都可以去和漂亮国打嘴仗而不落下风了)。

齐桓公当然不会亲自出面接见楚使(诸侯霸主怎么会屈尊去见一个普通的楚国使者呢,除非是楚国令尹子文前来,那还差不多),于是安排随自己一起出征的齐国国相管仲代表‘齐侯’,去接见楚使,并授意管仲用隐带威胁的言辞回复楚使说:

“当年,王室辅政大臣召康公(即召公奭)曾经奉天子诏命授予我国太公(即齐太公吕尚、也就是姜子牙)征伐四方的权力,说‘五侯九伯,女(汝)实征之,以夹辅周室’,并赐予先君太公征伐的范围‘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隶(无棣)’;你们楚国也是周王室的臣子,有给天子进贡苞茅(一种用于过滤酒水的茅草)的义务,但如今楚国已经很久没有给天子进贡苞茅了,这导致天子在祭祀时不能滤酒,而缺乏应有的祭品;我们寡君就因为此事而来讨伐楚国不贡王室、不敬天子之罪;另外,当年天子周昭王南巡到达楚地后却没能回到宗周,这件事我们寡君也要向楚国问清楚!”

周昭王是周王室的第四任天子,当年因为楚国对王室不恭顺、有叛逆自立的倾向,于是周昭王亲自率宗周六师南征楚国、讨伐不臣,不过却劳而无功,最后只得撤军回镐京。但就在北撤渡过汉水时,周师却遭遇舟船倾覆的意外,周昭王也因此溺水而亡。当时,王室和中原诸侯们都认为是楚人在船只上动了手脚,才导致天子意外身亡,但楚人一直都不承认,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管仲的答复,已经是杀气腾腾、责问连连,压迫感极强;可没想到这位在史书上连名字也没留下的楚国使者,面对着在中原诸国中威名赫赫的大国国相的责问时,却一点儿都不害怕,还理直气壮地地回答说:

“没有向天子按时进贡苞茅,这确实是我们寡君的过错,以后岂敢不再供应王室;但昭王当年南巡我楚国后未能回去之事,君上您还是去问一问汉水边上的人吧,我们寡君不清楚。”

一番唇枪舌剑的口舌之争后,管仲和楚国使谁也驳斥、压服不了对方,于是只得草草地结束了会面,楚使随后自行回国,向楚成王复命;而齐桓公在听完管仲的回复后,决心继续以武力震慑楚国,于是率联军留驻于陉地,对楚国施以强大的军事压力。

在齐桓公以及诸侯联军如此近距离的军事压力威胁下,楚成王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在国内进行了战前动员,预备与联军和谈不成就直接开战。经过半年的紧张对峙后,楚军也完成了军事部署,预备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你要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齐桓公没有趁机发动对楚国的大规模进攻,我只能说‘麻杆打狼两头怕’,齐桓公也不会轻易就将武力攻击作为第一手段使用的,还是要以和谈为上)。

齐、楚两国的下一步交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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