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天险乌江

过罢新年,一九三五年一月二日,我们红一团奉命从余庆赶到乌江渡口--------龙溪,准备强度乌江。那天天气不好,雨雪交加,寒风凛冽,但部队情绪很好。从侦察得来的情报知道,江对岸有当地军阀侯之担的一个团防守。他们企图凭借天险-----乌江堵住我们,以便等待追赶我们的中央军到来,形成合围的局面。就我们红军来说,突破乌江不仅可以直取贵州的第二大城遵义,还可以把追敌甩得更远一些。侯之担的部队战斗力不强,但地形对他们十分有利,加上他们又是以逸待劳,我们要想突破敌人这条防线,确非轻而易举的事。


【资料图】

乌江江面并不太宽,但水深流急。滔滔江水翻着白浪,呼呼的吼叫声回响在两岸刀切般的悬崖峭壁间,震耳欲聋。别说渡过去,就是站在岸边也会给人一种颠簸不宁的感觉。

为了加强火力,渡江前军团配给了我们几门“三七”小炮。可是我们团的前卫营一踏进浅滩,敌人就开了火。我们不得不立即组织火力,压制敌人与此同时,对敌人的火器和兵力配备情况进行火力侦察。不一会,我们的“三七”小炮就对着敌人山顶的制高点开火了。我们清楚地看到,连轰几炮后,敌人掉头就跑,纷纷钻到山后去了,敌人的战斗力确实不强。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击溃他们,而是要渡过江去。怎样才能达到这一目的呢?

我和黎林同志一起来到附近村庄,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找点渡河器材,顺便再了解一下乌江的情况,结果一调查,发现敌人早就有准备,他们逃跑前对村庄进行了严重破坏。村子里别说没有船,就连一支木桨,甚至一块象样的木板也难找到。船渡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架桥呢?不要说没有材料,就是有,水流急,敌人居高临下,也是不行的。凫水吗?湍急、汹涌的波涛将毫不费力地把你吞没............

作为先遣团长,突破乌江的重要意义我十分清楚。当时,被我们甩掉的敌主力部队数十万人已经紧追上来了。

中央红军的领导机关和所有的部队,都集结在乌江西岸。而担任突破乌江任务的,只有红四团和我们红一团。中央领导同志和全军的战友们都在等待着我们胜利的消息。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我和黎林同志商量后,立即命令部队组织力量,分别到沿江附近的村庄,一面继续设法收购船只、木料,一面走访老乡,向他们请教渡河的办法。

哪知,一问老乡,反而增加了我们的顾虑。那些老乡都说,渡乌江一定要有三个条件:大木船,大晴天,加上熟悉水性、了解乌江特点的好船夫。可是眼下,我们一个条件也不具备不说,对岸还有守敌在阻击。

“怎么办?”当派往附近村庄的同志空着双手回来的时候,我望着旁边正在发愁的黎林同志,心里万分焦急。

风和浪还在呼呼地嚎叫着,简直分不清哪是风声哪是浪响;雨雪还是一股劲地下着,好象越下越大。冷呀!风雨中我和黎林同志在浅滩凹处踱着步子,观察着翻腾的江水,注视着对岸的敌人,眺望着滚动的浓云,苦苦地思索着,不时地交换着各自的想法。可想法一个一个端出来,又不得不一个一个被否定了。

已经是下午了,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妥善的办法。敌人呢,看到我们炮击后再也没有动静,他们又重新返回到原来的阵地上。向我们射击、打炮。我正想拿望远镜看看对岸山顶上敌人的情况,忽然发现江中漂着一样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节很粗的竹竿。它漂在江心,随看风浪的冲击起伏着,旋转着。尽管一个一个浪头淹没了它,浪头一过,它却又顽强地浮出了水面。看着这一起一落的竹竿,我兴奋地拉了拉身旁的黎林同志,指着江西说:‘·你看!”

黎林同志顺着我指的方向一看,飞快地瞥了我一眼说:“扎竹排!”

我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拉着他向部队集结的村子跑去。

我们同大家一商量,大家都说这个办法好,因为乌江边的竹子很多,材料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同志们一齐动手,不一会便找来了许多干的,湿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竹竿。然后匕手八脚地你捆我扎,没有麻绳用草绳,没有草绳剥竹皮,最后连绑腿带也解下来用上了。大约三个小时左右,便扎成了一个一丈多宽,两丈多长的竹排。这一来,大家的情绪更高了战士们纷纷争着报名,要划第一只竹排冲过乌江去。竹排是扎成了,但是能否渡过往去并没有把握。于是我们从前卫营挑选了八名熟悉水性的战士,由他们先行试渡。八位战士每人都配足了武器弹药,没有木桨,就用经过挑选的竹杆和木棍代替。傍晚时分,十几位同志在风雨中将竹排推到浅滩的水里。

对岸,敌人的阵地上一片漆黑,但稀疏的枪声一直不停,蓝色的幽光鬼火似地闪动着。这时,我们的八位战士跳上了竹排,黎林同志和我又一再嘱咐他们,要沉着,要团结一致,到达对岸后,马上鸣枪两响,作为联络信号。

竹排缓缓地离开了浅滩,江边所有的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竹排和八位战士带走了全团同志的心。

十米,十五米,竹排艰难地冲过一个险浪又一个险浪。又前进了几米。突然,竹排象被抛出了水面,一个小山似的浪头向竹排猛扑过去,竹排被江水吞没了。我感到身上在出汗还好,竹排又从水中冒出来了好险呀!我从望远镜里模模糊糊地看到,上面还是八位同志,他们仍在奋力地向前划着。我为有这样勇敢的战士而感到骄傲。

可是,竹排突然停住了,象是碰到礁石,又好象被卡进了什么地方。我们又紧张起来,耳旁、身边的风雨声似乎也听不到了然而,静下心来仔细一看,竹排并没有停住,只不过是比开始时稳定得多了。尽管激浪此起彼伏,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我们的竹排,系着全团指战员心愿的竹排依然在继续前进着二十米,三十米,又是十米。真难啊!

竹排同激浪搏斗着。我们岸上的人同竹排上的八位勇士一样紧张,侮一个浪头,每一次颠簸,都象冲击在我们的心上。

我心中暗暗地为竹排上的同志加油,恨不得飞过去助他们一臂之力。我多么希望能尽早听到对岸山脚下响起自已同志的枪声啊,但是,我们的勇士还在江中搏斗着,搏斗着。

时间过得好象特别慢。

大约又过了两三分钟,岸上的同志突然有人“啊呀”地大叫了一声。我急忙举起望远镜,隐隐约约地看到,竹排在江心中好象斜立起来了,它披着白色的浪条,上面却不见一个人影。我们的八位勇士呢?汹涌的江水,刹那间把竹排推倒,迅速地冲向了下游,几个黑点在浪涛中时闪时现,不一会,完全埋进了漩涡。我目不转睛地望着江面,望着刚才还闪现出来的那些黑点。我知道那就是八位勇士,我是多么希望再看到他们啊!但是,他们再也没有漂浮出水面,我再也没有看到那八位勇士的身影...........

岸上的喧嚷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江水的吼叫代替了同志们对战友们的呼唤。

风还在刮,雨雪还在下。黎林同志和我并肩凝视着恶浪翻滚的江心,一句话也没说。此时此刻又能说什么呢?

我们两个人痛苦地度过了几秒钟,但总觉得这时间很长、很长。

“一定要渡过去!”我们把继续渡江的任务交给了一营营长孙继先同志。

战士们并没有被刚才的不幸吓倒,都争先恐后地向营长请求任务。平静的江滩又开始活跃起来。孙营长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大家,然后挑选了十几名战士他们的装备和渡江工具与方才一样,不同的是渡江的起点换到下游几十米处水流较缓的地方了,竹排上又增加了几个扶手。

渡江又开始了。十几位战士跳上竹排。孙营长激动地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同志们,一定要渡过去,就是一个人,也要渡过去!全团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

江边一阵沉寂

“放心,我们会过去,我们一定能过去!”一个战士大声地回答说。

“前进!”孙营长低声而有力地命令道。

天黑得象锅底,连近在眼前的东西也看不清。竹排离开浅滩,起先还能听到竹片打在水面上发出的“劈劈啪啪”声,随后这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连这响声也听不清楚了,只有呼号的寒风从耳边掠过。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同志们却依然瞪着大眼,默默地注视着东岸。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前面仍然没有一点动静.我感到肩上象压着千斤重担似的,内心十分焦急时间呀,时间不等人。如果这只竹排再出了问题,天亮了,一切都暴露在敌人的眼下,那.....

“乓!”一声枪响,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去,只见火光是从对岸山顶上飞出来的。很明显,这是敌人放的冷枪,而不是我盼望的联络信号我摇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乓,乓!”

是两枪

黎林同志急步走到了我的身边,但是没有讲话。

“乓!乓!”又是两枪!

“老杨,两枪,是山下响的!”黎林间志立刻惊叫起来,他是很少这样激动的.

啊,是我们的!我简直无法控制内心的喜悦“是的,是我们的。开‘船’!”我兴奋地一面继续望着对岸的山头,一面向孙营长下达命令。早已整装待发的另一只竹排,弦上飞箭似地出动了。几乎同时,我们的机枪、步枪、“三七“小炮一齐开火竹排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破浪启程了!

不多久,只见对面山顶上红光闪闪,红光中夹杂着”通通”的音响,听声音我知道那是手榴弹在敌堡中爆炸了也就是说,我们的勇士已经登上了敌人的山顶。接着,我们又听到,步枪、机枪吼叫起来,爆炸声,喊杀声混成一片。

“老黎,成功了!”我兴奋地拍着政委的肩膀。手掌拍在黎林同志的棉衣上,溅起了点点水花“噢,你身上全湿了”我说。

“您不是也一样。“

黑暗中我听到黎林同志在笑。我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走,坐排子过去了”

我们借着江两岸闪动的红光,顶着风,冒着雨,披着雪粒和浪花,行进在烈马般的鸟江江面上。

天险乌江终究被我们突破了。

乌江虽然被我们突破了,可是眼下如果不彻底消灭岸边山上的敌人,一旦被他们反扑下来,那我们就将处于背水作战的危险境地。我和黎林同志过江之后,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便立即组织部队攻山。当我们以猛烈的火力、快速地动作占领了全部阵地的时候,我才感到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一月三日,我们获得全胜后,黎林同志和我曾要一营派专人,沿江而下,寻找第一只竹排上的八位同志,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一过去了,却毫无结果,这使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每当我想想乌江,眼前便现出那八位勇士的英姿是啊,他们同奔腾咆哮,力劈山崖的乌江一样,将永存于世。乌江的浪涛声是人民怀念自己的英雄儿女所发出的呼唤,也是英雄们希望和激励后人所发出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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