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熙宁年间,宋神宗开始了他那场著名的变法。因为新法触动旧派利益,加之新法本身的问题,这场变法遭受了皇朝上下的激烈抵制。为了推行变法,宋神宗和王安石等一边各种手段打击旧派,一边大力提拔“新进”壮大变法派的势力。


【资料图】

邓绾就是“新进”中的代表。变法开始后,还在宁州(甘肃宁县)做通判的邓绾就不停地上疏朝廷,各种赞誉神宗的变法 -- “陛下得伊、吕之佐,作青苗、免役等法,民莫不歌舞圣泽”。

邓绾的佞谀和谄媚很快就收到了效果,被宋神宗亲自召见。这次召对中,神宗对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安石,今之古人;惠卿,贤人也”。邓绾“闻弦歌知雅意”,视王安石等为知己,开始大力吹捧。邓绾的官职也开始一路高升,至御史中丞、加龙图阁待制、兼翰林学士。

注:安石指王安石、惠卿指吕惠卿,他们都是熙宁变法(王安石变法)的骨干。神宗赞誉他们是古之贤人、贤臣,实际也是在暗示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变法)都是对的,邓绾还得大力吹捧。

靠马屁爬上来的邓绾自然惹了众怒,连他的老乡都纷纷嘲讽和斥骂他。对此邓绾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他的那句名言:“笑骂从汝,好官须我为之”。

这句话其实不是字面上“随便你们笑骂,我谋到官位才是实际”的意思,邓绾是在说他看穿了这官场的本质,皇朝和皇帝需要他的马屁。

宋神宗推行变法困难重重、举步维艰,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新法本身有缺陷,具体执行也存在问题。变法带来的伤害,在皇朝内部激起了强烈反弹,而原本就抗拒变法的一些旧党又纠集这些反对的力量从而形成了强大的阻力。

宋神宗和王安石们不是不知道这些问题,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和改正这些问题。

首先,无论什么变法都不会十全十美,总是会有一些人或者群体的利益被伤害。对于变法者而言,只要能利于自己,获取所需的结果,必要的牺牲总是应该以及理所当然的。

其次集权的制度,让变法成了逆水行舟,无论对错都只能前进。

皇帝受命于天、口含天宪,看上去威武霸气,但是换一个角度看他又很“脆弱”。再牛也只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皇族)而已,自身的力量并不能控制整个皇朝。皇帝的权力,更多地来源于被他人信服和接受的“威权”。

这个“威权”一方面是一种威慑,也即为普罗大众的慑服。一方面也是一种“交换”,即在皇权做出某些让步的情况下(共分天下利),权贵们帮助皇帝控制皇朝并尊其为主。

为了最低成本维护自身的“威权”,皇帝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容置疑也必须被执行。所以皇帝就会本能地排斥认错,因为认错本身就是在伤害他的威权,也就是在抽离他的权力。对于宋神宗而言,否定他亲自推动的变法实际就是在否定他本人、否定他的权力。

难以承认问题,自然就难以改正问题。为了继续推行变法,也是为了维护和巩固自己的权力。宋神宗就换了一个方法,壮大支持自己的变法派的实力,以强力去消灭阻挡变法的“守旧派”。既可以维护自身,又可以推行变法,一箭双雕。

如何壮大变法派?邓绾这样的“新进”就成了“榜样”,只是拍马屁就能获得升迁和权力,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加入变法派并去打击旧派呢?并不是神宗和王安石们爱听阿谀奉承,而是马屁代表着一种态度。这也是邓绾所谓“好官”的真正意思 -- 要站在皇权这一边。

也正是因为 “马屁”可以帮助皇帝维护以及行使皇权,“马屁”它就成了皇朝和皇权的必需品。

明朝万历之后,不仅皇朝糜烂不堪、积重难返,朝堂也因为党争而四分五裂。因此朝廷、皇帝对于皇朝的控制力也在不断减弱。皇帝没有能力去解决皇朝积累了两百多年的沉疴旧疾,只能退而求其次收拢分裂的朝廷维护自己的皇权。

为实现目的,天启选择了魏忠贤。魏忠贤的办法也简单,有没有能力或实绩不重要,只要愿意跟着我魏忠贤就行。那么怎么让那些理念不同、想法不同的派系和人员“团结”在自己周围呢?

没有共同的理念就制造一个共同的“理念”,于是马屁就成了最佳的粘合剂,而且还刺激出了更利于“团结”的良性竞争。

官员们比较大众的手段是上疏申请给魏公公建“生祠”,这相当于递交了加入“阉党”的申请书。一旦魏公公首肯,就算正式加入“阉党”这个大家庭了。也有些人觉得这样不够突出,马屁拍得也不够响亮,就玩更大的 –认爹

现在没有史料可以证明“认爹”是魏忠贤自己授意的行为,只能说这是激烈竞争的后果。例如顾秉谦,因为自己岁数太大(年长魏忠贤18岁),他怕魏忠贤要面子不肯答应。于是想了个“曲线认爹”的办法,让自己儿子认魏忠贤做爷爷。

至于魏忠贤(或者说天启)为什么要这么干,应该是他想通了一个问题,皇帝是怎么掌控皇朝的。

明朝经太祖的分权规划,整个皇朝被分为了平民、地方、朝廷、皇帝四级。各地民众在地方乡绅们的治理下服从于地方府衙;地方在不同事务上分别服从于朝廷各部司;朝廷则在中枢的带领下服从于皇帝。

也就是说脱离了朝廷,皇帝无法控制自己的皇朝,或者说控制住朝廷就可以控制皇朝成为真正的皇帝。

如何让朝廷和中枢服从自己呢?结成一个同盟就成了最快速的办法。“马屁”让魏忠贤“团结”了朝廷内部大多数人,“阉党”也一跃成了朝堂第一势力,很快争吵、斗争了几十年的朝堂就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虽然这种表面功夫救不了明朝,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皇权被巩固了,皇朝也被皇帝重新握于手中,对于天启而言,这已经够了。

到了清朝,皇帝们更进一步地抽离了官绅们的权力,将朝廷上下的官员变为了互相监督的奴才。既然官僚们已经无力再对抗皇权,那么马屁是不是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么?事实是它仍然非常重要。

无论皇帝如何集权,最终他的权力还是来源于他的威权,因为他仍然没有能力去直接掌控整个皇朝。削弱官僚们的权力,虽然消除了权臣的隐患,但是也导致各级官员替皇帝控制下层势力的能力变弱了。

既然官员们变弱了,那么皇帝只能自己想办法来填补空缺。所以皇帝们除了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的礼教规则来驯化子民,也非常俗套地用起了“吹牛拍马”这个方法。

日常提起皇帝,必须马屁不断,落笔就是仰仗天子圣德、张口就是吾皇威武圣明。看似无聊可笑,但是不从就会成为“异类”而下场悲惨。从了,又有多少人抵抗得了这种反复自我洗脑呢?

另外在宣传上,好事必须是仰仗了天子的圣德,坏事都是小人一时奸计得逞欺瞒了皇帝。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装裱皇帝的形象,更重要的就可以培养出信上拜上的“青天思维”,降低人们造反的可能。

“青天思维”之下,一些人虽然被压榨得难以生存,但他们不会认为是朝廷不好、皇帝不好,他们会觉得只是自己运气不好或者是地方的官吏一时蒙蔽了圣明的皇帝。假以时日天子必会派出钦差,扫荡奸佞还他们一个朗朗乾坤。

也就是说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你相信什么。乾隆皇帝在这方面就给我们留下一出精彩的历史大戏。

乾隆末期,一个叫尹壮图的官员因回海南老家奔丧,横贯了皇朝南北。还朝后他将自己沿途见闻写成奏章上呈乾隆,并谏言天子改革弊政、护佑黎民。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因为他戳破了十全老人正在天天吹嘘的太平盛世。

为了皇朝的长治久安,乾隆只能破天荒地组织全国上下的官员一起拍皇朝的马屁、拍他乾隆的马屁。

乾隆任命尹壮图为钦差,让他奔赴全国去清查各地官仓、账目,并将到访各处的清查结果向全皇朝公示。以证他乾隆治下的皇朝到底是腐朽不堪,还是人人奉公守法、安居乐业、一派盛世景象。

结果尹壮图每到一地,地方官员都对圣明天子一顿狂吹,然后带他去看堆得都要溢出来的官仓。至于账册,官员们更不怕了。堆起来比他尹壮图人还高,不说尹壮图会不会查账,即便是会,他一个人有这个能力查实并核实么?

尹壮图不是傻子,很快就认罪,但是已经晚了。乾隆需要用他这个“丑角”,在天下臣民面前美化一下自己的形象。尹壮图如同带着一个“乾隆圣德宣讲团”开始了周游全国之旅,皇朝上下也掀起来了歌颂乾隆的风潮。历时一年多尹壮图才得以回京领罪,但是乾隆意犹未尽。

尹壮图被判死刑后,乾隆又继续表演起来。乾隆先从多个角度(沽名钓誉、为谋官弃母不养、卖直博名等等)痛骂尹壮图,直指其罪有应得。然后又称自己实在不愿看到其寡母孤老无子奉养,所以特赦尹壮图死罪、革职留俸,以全孝道。

一时间皇朝上下感动得痛哭流涕,纷纷再次称颂天子圣德。不能不说“马屁”被乾隆给应用到了全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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