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军
【资料图】
武汉革命军事政治学校,原为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是大革命时期国共合作创办的军校。1927年3月更名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校址在武昌两湖书院。这所学校是为国民革命军继续北伐专门培养干部的学校,是优秀青年汇集的地方,在校学生有5000多人。
【原黄埔军校武汉分校】
该校的挂名校长为蒋氏,党代表为汪氏,但实际负责人是我方杰出的革命家恽代英,陈毅元帅则在学校担任党务工作,因而学校实际在我方直接控制下。和黄埔军校一样,该校的很多师生后来都成为我军的中坚力量,其中包括许光达大将、陈伯钧上将等。
1927年初,山东的进步青年朱道南、公今寿、谢拙民等人在济南地下组织的推荐和帮助下,考取了该校第五期,几个热血青年对革命的热情很高。几个人中,朱道南年龄最长,善良敦厚,大家都称他为“老道哥”。
入学没多久,听说该校长沙分校要在武汉总校招200名新生,就纷纷报了名,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早就听说长沙很“红”,有“小莫斯科”之称,那里有教员、蔡和森等人,认为到那里去革命,一定非常痛快。
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所学校跟武汉的总校刚好相反,是被蒋军控制的,教官军阀习气严重,学生中的土豪劣绅子弟很多,时常向进步学生挑衅。学生中有蒋氏阵营,也有我方阵营的,没有加入组织的也有各自的倾向。
他们入学不到两个月,上海即发生了“四一二”事变,蒋氏公开叛变,在南京另立门户。长沙的敌人也愈发嚣张猖狂,校内以教练孙得胜、学生余五一为首的拥蒋分子,已开始秘密活动,制造矛盾,准备起事。
这时,只有汪氏的左派还没有揭开假面具,所以,全国人民将北伐的希望都寄托在武汉当局。其实,汪氏已经在暗中和蒋氏勾结,他们取得一致步调后,就选在群众革命热情最高涨的长沙,制造了“马日事变”。
当时,武汉正值夏斗寅叛变,我方在湖南的一些干部去协助岳军围剿叛军,又因湖南处于北伐的后方,征粮征兵工作都很紧张,加上汪氏的真面目还没有被革命力量识破,遂使敌人有机可乘。不过,当时湖南省委亦采取了措施,已宣布全省戒严,并积极组织工农武装,还电调部队来省,以备万一。可是因为时间紧迫,这些措施未及实施,事件就发生了。
敌人把发动事变的时间选在晚上,主要原因是害怕工人农民抵抗。因为这里的工人农民力量很强,组织得很好,有不少武器。而敌人只有许克祥的一个33团。如果事先被我方发现,工人农民加上长沙分校的进步学生,硬吃也能吃掉它。
【影视作品中初到长沙的青年学生】
5月21日夜10点钟,学生们还没有睡着,很清晰地听到西南方响起两下枪声,开始他们还以为又是农民枪毙土豪劣绅,没当回事。但马上全城都响起了枪声。班长赵柔坚先跳起来,朱道南、谢拙民、公今寿等,不约而同地翻身起床,跟着赵柔坚,拿起武器,奔向操场。其他同学也都跑到操场上来观看动静。负责校务的魏副官叫道:
“与我们没关系,大家回去睡觉!”
外面的枪声响得像炒黄豆一样,谁还有心思睡觉?大家对突然发生的枪声莫名其妙,都抱着枪坐在床上,相对无言。赵柔坚比大家更紧张,他是派到长沙分校的支部书记,身份虽未公开,但进步学生都知道,而且他的新婚妻子刚好就是朱道南他们在武汉熟识的大姐陈桂珠。
他一会儿走到窗前向外眺望,一会儿眯起眼睛在思考。过了一会,外面的枪声愈来愈猛,还夹杂着机枪声、炮声和人的惨叫声。赵柔坚忍不住了,对周围的人说:“走!到外面去看看。”
赵柔坚走在最前面,朱道南等一群人提着枪跟在他后面。走出宿舍不远,对面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孙得胜。
只听孙得胜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学生出去。”
大队长勉强地说:“好吧!”
赵柔坚见了他们,赶紧往树后一闪,其他人走在后面未及躲避,被他们赶回了宿舍。大队长走到宿舍门前,大声呼喊:
“步兵大队全体人员在楼下集合,不准乱动,不准讲话,不准拿枪,按连按排全部坐下!”
学生们尚未出门,全校的电灯骤然齐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天上也突然电闪雷鸣,乌云翻滚,整个地球好象要崩裂一般。
正在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大操场上响起了赵柔坚愤怒的叫声:“同学们,我们被敌人包围啦!赶快冲出去消灭敌人,不要坐着等死!”
他在操场上不停地叫着,跑着。啪啪的冷枪不停地向他射击,他仍然叫着跑着。
宿舍里的人哪里还坐得住?首先是公今寿,像猛张飞似的,往床上一站,拉开枪栓叫道:
“同学们!冲出去啊!”接着,朱道南、谢拙民、杨瑞甫等都跟着他跳出窗户。
他们在奔向操场的路上,听见孙得胜嘶哑着喉咙,命令操场和宿舍里的人不准动,他还对空放了两发手枪。
赵柔坚还在操场上跑着叫着。当朱道南等离他有二三百米远的时候,他随着一声枪响倒下了,但立刻又站起来,一颠一跛地继续跑着、喊着。一个闪电,照亮了整个大地,照亮了赵柔坚和他身后打枪的人。公今寿叫道,“快,余五一在向老赵放冷枪。”
大家拥向一处墙角。余五一又对赵柔坚放了一枪,转身就跑。
公今寿大喊一声:“老子要剥你的皮!”
这声叫喊和震响的雷声交织一起,吓得余五一丧魂落魄,一头撞在路旁的树干上。公今寿、杨瑞甫、谢拙民早已追上,三把刺刀猛戳过去,余五一一声惨叫,两条腿向前踉跄了几步,倒在泥水里。
朱道南等回到操场,见赵柔坚已倒在地上,他吃力地说了声:“敌人阴谋……”就闭上了眼睛。杨瑞甫上去摸一摸他的胸口,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公今寿叫道:“走,打退敌人要紧,快冲出去!”
学校的大门口有敌人把守,他们就跳出围墙,沿着围墙往西面跑。这时,不知哪个司号员在学校里吹起了冲锋号。门外的敌人以为同学们要往外冲,早埋伏好的机枪突然对着校门横扫起来。校内的同学,听到扫射的机枪声后叫的叫,喊的喊,一片混乱。枪声也随即在学校里响起。
老道哥(朱道南)等4人向西跑了一百多步,找着一个隐蔽地点,大家卧倒射击。跟着出来的一些同学,都扑向东面去了。大概敌人被冲锋号吓破了胆,东西两面又都响起了枪声,便掉转屁股纷纷溃逃。本来嘛,这些家伙平时听到我方的名号,也要抖上三抖的,他们人数不多,只封锁了几个校门,现在猛虎已经突破了封锁,他们只好失魂落魄地逃跑了。
四个人追击敌人,到了一条大街上,惨淡的路灯光照着一个个尸体。突然,暴雨倾盆而下,顿时,只见一片烟雨,积水迅速从他们脚下流过,黑里透红。
他们又打了一阵,但带出来的子弹已经打光了。谢拙民说,赶快回校取了子弹再来。
四个人离开学校大约一个多小时,想不到校内情况已经大变。蒋军阵营的省党部委员仇鳌,已派来代表,在校内成立了清党委员会。各大队都设了清党小组。魏副官、孙得胜等,都是各级清党组织的负责人。
老道哥和杨瑞甫提着枪跑在最前面,刚跨进半掩的校门,就有十几个家伙上来揪他们。杨瑞甫突然改变了平时温柔的脾性,挥动铜锤一般大的拳头,对着第一个扑上来的家伙的面颊,狠狠击了一拳,那家伙应声倒地,其余的坏分子却一起拥了上来。杨瑞甫往后倒退一步,迅速端好枪,摆出刺杀的姿势,将敌对分子逼退了五六步。然后,他大声叫道:
“老道,快,快出去!”
朱道南踌躇了一下。这时,谢拙民、公今寿也已到了校门口。大家心里明白,这些人已不再是同学,他们就是敌人,有的端着枪要扑上来,有的在推子弹上膛。杨瑞甫自知跑不了,急忙跺脚对他们说:“你……你们快跑,我……我掩护!”
说着,他就跳到敌人中间猛刺起来。老道哥等三人也要上去和敌人拼刺刀,杨瑞甫瞪着眼狠命叫道;
“快……快去,少死几个!”
老道哥和谢拙民狠了狠心,转身要走,但公今寿终于扑上去了。杨瑞甫重重的一枪托,将公今寿的步枪打落在地,又快速转身狠命地在公今寿腹部蹬了一脚,公今寿摔回来三四尺远,坐倒在地上,楞楞地看着杨瑞甫呆住了。
杨瑞甫叫道:“再……再不走,我……我拉手榴弹啦!”
其实他的手榴弹早就用完了,不过想借此吓退公今寿。
谢拙民连忙趁机上前一把拉住公今寿,和老道哥一起拖着他往外跑。跑了很远一段路,还听到杨瑞甫和敌人拼刺刀的怒吼声。
跑了一阵,公今寿又突然站住了,哭着说:“不,我们不能再跑了,我要回校去找杨瑞甫,我不能看着他……”
“你疯啦,你要回去送死!”老道哥拉着公今寿不放。
公今寿跺脚说:“咱们一没子弹,二没手榴弹,碰着敌人照样是死,不如和杨瑞甫死在一起,心里还安逸些。”
奇怪的是,谢拙民也主张回校,他说:“不,我主张回校不是去送死,学校里的进步同学还不少,他们被拦在里面不知道情况,早晚会被敌人杀害的!我们回去补上弹药,再和他们一道冲出来。”
老道哥觉得这倒有道理,只好依了他俩意见,同意回校冒一冒险。
翻过围墙,里面仍然漆黑一团,宿舍里没有一个人。这使他们弄不清究竟。谢拙民叫老道哥到炊事房去问问老张。朱道南摸到炊事房,老张点着支洋蜡烛,在整理衣服。见了朱道南吃惊地说:“你还不快跑!好人都被逮了,坏人逼着大家在开会,你还来送死吗?”
朱道南详细问了校里的情况,觉得非跑不可了。老张也劝他们,乘敌人在礼堂开会的机会,快跑出去,并说他自己也在收拾东西,不愿干下去了。
老道哥回到宿舍,将情况告诉他俩,立刻做出决定,赶快收拾东西往外跑。
他们慌慌忙忙收拾些东西,但没有找到弹药,每人只拿了把刺刀,就往操场跑去。这时,敌人已开完会,围墙四周布了岗哨,出不去。朱道南回头一看,一群群人奔向宿舍,一道道手电,寒光闪闪。他们只好就近躲进了炊事房。
躲了十多分钟,大家想不出逃的办法。炊事员老张突然一拍脑门:“有了,有了,你们跟我到仓库去,那里有个窗口,可以跳出去。”
三个人就跟着老张,走向仓库。
到了仓库,老张将带来的蜡烛点上,打开窗户一看,啊!窗上拦着铁条,出不去。校外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校内的同志被押上了操场,在枪声中有人高喊“万岁!”
谢拙民拿着刺刀,往窗户的砖缝上猛砸,打算拆下砖头,抽出铁条,跳出窗去。
一块、两块、三块……当拆下约十块砖头时,仓库的门已被敌人敲得像擂鼓一般。他们骂着威胁着叫开门。公今寿实在忍耐不住了,他卷起袖子,拿着刺刀,走近门去。老张用背抵住门闩,拼命对公今寿摇手。老道哥正帮助谢拙民拆窗上的砖头,见这情景,连忙跳下来拖住了公今寿。
仓库的门被枪托砸得乒乓乱响,老张头上直冒冷汗。谢拙民扔下最后一块砖头,伸手去抽铁条,抽不动。他将铁条使劲一绞,铁条向里弯成弓形,窗口空出斗大一个洞,接着第二根、第三根……一根根被谢拙民扭弯了。
谢拙民叫老张快走,老张还在用背抵着门,要我们先出去。门板也被砸得裂开了缝。外面有人骂着。只听枪栓一阵响,砰砰两响,子弹从门外打了进来。抵在门上的老张“喔”的一声,就往下瘫,老道哥赶快将他扶住。接着又是两响,是从门缝里打进来的,老张立刻倒了下去,鲜血流了满背。
朱道南驮着老张正往窗洞口爬。咔嚓一声,门闩断了。公今寿一脚踢灭了点着的蜡烛。朱道南已爬出窗口,见三支电棒,对着公今寿。公今寿身子往下一伏,快速抛出几块砖头,敌人叫声“啊哟”,手电光没了方向。他乘机跳上了窗台。敌人连开两枪,公今寿左臂被子弹擦了一下,便跳出窗撒腿狂奔。
敌人并不放松,在后面紧追,枪声砰砰不断,一直跟他们跑了十几条弄堂。又转过几条小街,听听后面没有脚步了声,才放下老张,查看他的伤势。只见他满背鲜血,已经停止呼吸。三个人的泪水夺眶而出,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拙民说:“情况紧急,赶快在他身上找一找,有没有留作纪念的东西。”
除了他那条沾满血的围裙外,只有一封没有发出的信。信封上只写着“安徽芜湖”四个字。这正是前几天他托朱道南写的家信。老道哥马上将它塞进怀里。公今寿从遗体上解下老张的围裙说:“走吧,留下它做个纪念,为他报仇雪恨!”
枪声和雨声都渐渐停了,东方泛起一片青光。三人叫开一家旧货店,好说歹说,将带着的东西卖了十块钱,每人又买了一顶草帽,急急向郊外跑去。
天已大亮,大家觉得小吴门外的车站,定有敌人把守,还是到别的车站去乘车上武昌,比较安全。
他们终于在一家老农民家里吃到了早饭。饭后,要出门上路,老农民不让,说:“看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草帽,路上被坏人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就躲在我家里,等天黑再走。
农村里也不安宁,逃出去的土豪劣绅不知怎么来得这样快,他们组织了地方武装,在追捕、杀害农会干部和进步群众。
老农民愤慨地问:“同志,这是为什么!如果早一点分了地,早一点把枪交给我们农民,他们还敢动一动吗?”
他们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听说,许多同志都主张派叶挺同志率部进攻长沙,但陈独秀坚决反对。不久,湖南的同志组织了一二十万农民要进攻长沙,也被陈独秀制止了,而且被缴了械。
22日晚上,三个人离开了老农民的家,走了好久,没有找到别的火车站,硬着头皮冒险,又到小吴门外去上火车。
到了街上,还是没有行人。许多尸首躺在半干半湿的地上,其中还有小孩、妇女和老人。看了这副惨状,他们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五一”节的热烈场面,想到了赵柔坚、杨瑞甫……唉!快要到星期天了,大姐陈桂珠会不会来长沙看赵柔坚?陈丽会不会来找杨瑞甫?还有杨瑞甫的干妈,是否又在门前盼望……
三个人将所有的钱都凑了,才够买车票。上车后,大家提心吊胆地看着四周。一会儿,果然有十几个长沙分校的敌人来车上检查。他们连忙躲进厕所,关上门,直到火车开动后才出来。
到武昌天已快亮。下车后,朱道南找个地方小便,回来时,却不见了谢拙民和公今寿,正急得抓耳挠腮,两个人回来了,说是问他们是不是开小差的,为什么要从长沙逃来。两人谎称说是找第四集团军司令报告机密问题,就这样把他们放了。
到了武昌,他们本该想回到学校去,但又觉得不大光彩。同时还怕见着大姐陈桂珠和陈丽,怕她们听到赵柔坚和杨瑞甫牺牲的消息,会很悲痛。但是,他们还能去哪里呢?无论是要给牺牲的战友报仇,还是要继续革命,都必须回去。
踌躇之间,他们在车站附近又遇到几十个从长沙分校逃出的同学,于是,合兵一处,一起回到母校。
这是该校学生的一段亲身经历,回到武汉不久,他们又经历了更加惊心动魄的武汉“七一五”,之后跟随叶剑英到南下,成为广州起义的骨干力量。
六十年代,珠江电影制片厂将他们的革命故事改编成一部优秀电影《大浪淘沙》,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该片直到1979年才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