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碏谏曰：“臣闻1爱子，教之以2义方3，弗纳4于邪。骄奢淫佚5，所自邪也6。四者之来7，宠禄8过9也。

【注释】

1 闻：听说。

2 以：用。

3 义方：做事情应该遵守的准则和道理。方，道，规律，道理。

4 纳：使进入。

5 骄奢淫佚：骄傲、奢侈、淫乱、放荡。佚，通“逸”，放纵，荒淫。

6 所自邪也：邪所自也。是走入邪路的原因。自，从、由。

7 来：产生，开始。

8 宠禄：给予的宠爱和赏赐。

9 过：过度。

石碏进谏说：“我听说爱自己的孩子，会用道义教导他，不让他走入邪路。骄傲、奢侈、淫乱、放荡，都是走入邪路的原因。这四种情况的产生，是给予的宠爱和赏赐过度的缘故。

将1立2州吁，乃3定4之矣5；若犹6未7也，阶之为祸8。

【注释】

1 将：如果。

2 立：扶立，确定某种地位，这里指确定太子。

3 乃：就。

4 定：确定，决定。

5 矣：文言助词。不译。

6 犹：还。

7 未：相当于“没有”、“不曾”。

8 阶之为祸：为祸之阶。成为造成祸患的阶梯。

如果要立州吁为太子，就赶快确定。如果还没有决定，就会成为造成祸患的阶梯。

夫1宠2而不骄3，骄而能降4，降而不憾5，憾而能眕6者，鲜7矣。

【注释】

1 夫（fú）：用于句首，有提示、强调的作用。

2 宠：这里指受到宠爱。

3 骄：傲慢。

4 降：贬抑，降低，地位下降。

5 憾：怨恨。

6 眕（zhěn）：克制、抑制。

7 鲜（xiǎn）：少。

受到宠爱而不骄傲，骄傲却能安于地位下降，地位下降却不怨恨，怨恨却能克制的人，很少啊。

且夫1贱2妨3贵4，少5陵6长，远间7亲，新间8旧，小加9大，淫10破11义12，所谓六逆13也。

【注释】

1 且夫：连词，表示更进一层。

2 贱：卑贱，地位低下。

3 妨：阻碍，妨害。

4 贵：高贵。

5 少（shào）：年幼的，年轻的。

6 陵：欺负，欺压，欺凌。

7 间（jiàn）：代替。

8 间（jiàn）：离间。

9 加：凌驾，超越。

10 淫：淫邪，淫乱邪恶。

11 破：破坏。

12 义：道义，合乎规范的道德、行为和道理。

13 逆：抵触、不顺。

何况低贱的妨害高贵的，年轻的欺凌年长的，疏远的代替亲近的，新的离间旧的，小的凌驾大的，淫邪的破坏正义的，这就是大家所说的六种违逆道义的行为。

君义1，臣行2，父慈3，子孝4，兄爱5，弟敬6，所谓六顺7也。

【注释】

1 义：合乎道义。

2 行：执行，奉行。

3 慈：慈爱。

4 孝：孝敬。

5 爱：友爱。

6 敬：恭敬。

7 顺：顺从，顺应。

君主合乎道义，臣子奉命执行，父亲慈爱，儿子孝敬，哥哥友爱，弟弟恭敬，这是大家所说的六种顺应道义的行为。

去顺效逆1，所以速祸2也。君人者3，将4祸是务去5，而速6之，无乃7不可8乎？”弗听。

【注释】

1 去顺效逆：舍弃顺应道义的行为而效法违背道义的行为。去，舍弃。

2 速祸：招致祸患的到来。

3 君人者：作为百姓君主的人。

4 将：一定。

5 祸是务去：务去祸是。务必去除祸患。是，帮助宾语前置。

6 速：招致。

7 无乃：难道不是。无乃……乎，难道不是……吗。

8 不可：不能够，不可以。

舍弃顺应道义的行为却效法违逆道义的行为，这就是招致祸患到来的原因。作为百姓君主的人，应该务必去除祸患，（现在）却招致祸患，难道不是不可以吗？”卫庄公不听。

其子1厚2与州吁游3，禁4之，不可。桓公立5，乃6老7。

【注释】

1 其子：他的儿子。指石碏的儿子。

2 厚：即石厚。石厚和州吁关系很好。州吁夺取君位后，遭到卫国人的反对，石厚就去向自己的父亲请教，怎样安抚百姓。石碏设计骗州吁、石厚两人前往陈国见陈国国君陈桓公，自己又写信给陈国大夫子针，让陈国帮忙把州吁、石厚两人拘留在陈国。之后，石碏派人到陈国把州吁、石厚两人杀死了。左丘明因此赞扬石碏：“‘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3 游：结交，交往。

4 禁（jìn）：禁止，组织。

5 立：被确定为国君。继承了国君的位置。

6 乃：于是。

7 老：告老。古时大臣以年龄大为理由辞官退休。

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交往，石碏阻止他，没有成功。卫庄公过世，卫桓公继位，石碏告老退休了。

单看文章的话，不少人估计不很明白，卫庄公偏爱州吁这件事会让大臣石碏有那么大的反应，竟直接要卫庄公当面表态，是不是有改立州吁为储君的意思。文章前边介绍背景时也提到了，当时主要实行的还是嫡长子继承制。在这种制度下，一个人的权利都是被规定好的，一切按照礼法进行。卫庄公出于自己的宠爱，给了州吁不少特权，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在推着州吁在逾越礼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在卫庄公看来是小事，但在太子、在州吁、在大臣看来却有不一样的含义。

卫庄公到死都没有给大家一个明确的态度。而卫桓公继位后，自然不可能放任州吁继续逾越礼法，甚至威胁自己的统治。就在继位后不久，卫桓公就罢免了州吁的一切职务，而骄纵多年的州吁果然无法接受权利被剥夺的事实，于是就纠结了一帮流民，弑君自立了。一切正像石碏预言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