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崇祯希望百官们参捐饷,以帮助大明渡过难关,当文武百官一见堂堂的当朝国丈亦才出了3000两银子,便都一个个能少则少的了。
他们差不多都只捐了几十两、几百两聊以应景。
勋戚中只有太康伯张国纪输银2万两,崇祯皇帝对此大为感动,便封了他个侯爵。
崇祯见这样助饷收效甚微,便命令干脆实行摊派。
他先是规定每个衙门必须捐助若干人,隔了两天,他又按官员籍贯规定了每省仕京官僚捐助的数字:
江南4千。
江北4千。
浙江6千。
湖广5千。
陕西4千。
山东4千。
……
可是,即使这样,各地缙绅仍是纷纷告免。
于是,崇祯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
他知道许多官僚皆属贪污致富,便命大臣推举各省堪输者,再由朝廷勒逼出银。
这样,各内官亦皆奉命捐银助饷。
其时,内务总管王之心最是有钱,内里内外,各大小太监们对于他的富足亦是十分清楚的,据传,他家中仅藏银一项,就多达30万两以上。连崇祯亦知道他是十分富足的。
这一晚,当王之心正好有事来到乾清宫面禀崇祯的时候,崇祯还没待他把话说完,即对他道:“内官奉命捐饷你可知晓?”
对这捐饷的事,这几天王之心一直惴惴不安,而这大小太监都在盯着自己,不过,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内务总管,心想有皇上顶着,谁也不会真拿他怎样,没想到皇上今儿个竟亲口过问起来,一时间,他不能不感到有些不安。
于是,他只得心存疑虑地回答:“回皇上的话,朕是知晓的,只是……”
“只是啥,朕问你捐了没有哩?”
“回皇上,奴才这几日忙得很,皇上亦知道,这上上下下都主要由奴才一个人担当,王公公、徐公公、三个娃子,他们都只是在陛下的身边,小毛子又闹病了,奴才真的没时间捐那饷哩!”
崇祯一看他装穷叫苦的样子,也只能摇头叹息,想了好一阵,才又有气无力地道:“王公公,朕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这个时节,朕可还巴望着你多替朕承担一些,再说,朕亦是知道,公公府上可还是有两个银子的,你难道就不能慷慨一点?”
崇祯说到这里,竟至要掉出眼泪了。
王之心一看崇祯这副可怜相,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听他说话的口吻,明显是在求人的样子。本来,按王之心的想法,他是一个子儿也不愿吐的,可今儿看崇祯这样子实在是让他于心不忍。
于是,心一沉便神态自若地说道:“想必皇上亦是知道奴才的家境,奴才连年家计消乏,银两无多,传说奴才藏银多少多少,那完全是谣言。年前,河间府的一间私宅被大盗洗劫,家资财产尽失,家母治病,费银亦是不少。奴才知道,皇上亦有皇上的难处,打明儿个,做奴才的凑上1万两碎银,以解燃眉之急,只是别的,奴才实在亦拿不出了,望皇上恕罪。”
听了王之心的话,崇祯亦毫无办法,当此时节,大家都在做铁公鸡,他又怎能去怪罪王之心一个人呢?
是以,崇祯摇了摇头,便有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朕反正亦是没有办法了,你看着办吧!”
其实,这王之心在后来被大顺军刑家追赃的时候,竟一下吐银15万两,而其他金银器物的价值也和这个数目不相上下。
但是,在崇祯大肆兴起的百官助饷运动中,他竟如此铁公鸡一个,而崇祯皇帝亦竟是拿他没有办法,这不能不让人唏嘘慨叹。
如此一来,紫禁城内的大小太监,眼看堂堂的内务总管亦只是输银1万两,他们个个亦就聊表心意便了。
王承恩、三娃及徐高等几位崇祯皇帝的贴身太监,因为人生的老实些,平日里聚富本就不多,当此时节,亦只能各自缴了500至1000两,算是表达了对皇上的心意。
小毛子因在皇上身边做事,平日里内外官员托他办这办那,倒是集聚了不少银子,有一次,仅是扬州府的府尹便向他纳银2万两。
可是,这小毛子却又是有心计的人,近日里借故装病不说,当其得知王之心亦只输银1万的时候,他便拿出区区300万两算是了事。
其他的太监一个个也装穷叫苦,有的在住房门上大书“此房急卖”有的把古董器玩送往市上出售,摆出一副破家度难的样子。
如此一来,崇祯发起的一场规模算是不小的助饷运动,其最终所得亦不过是区区20万两银子而已,试想,此时此刻,一个国家,堂堂的明朝帝国又怎能凭这区区20万两银子,去抵挡那正所向无敌的李自成大军?
面对此情此景,崇祯皇帝束手无策。没有钱,也就意味着没有军队,没有军队也就意味着大明王朝的覆灭。
到这时,最起码从理性的角度,对于自己的末日,崇祯亦是十分清楚的了。
就这样,到二月底的时候,形势亦是十分的严峻,李自成大军的声势一日盖过一日,占领太原的消息,晋王自杀的消息,不断地被送上他的御案。
这一晚,崇祯一如既往地又坐到御书房的御案后边,他随手拿起一份奏折,见是首辅大臣陈演所奏,他快速地浏览了一下前边的引黄,见是有关李自成占领太原后招降明朝文武之事,顿时,崇祯便十分吃惊。
他快速地浏览了整个奏折,则更是非同小可,他从没想到,自己的手下文武竟会这样纷纷地投向大顺政权,他以为,那些文武官将大都会浴血奋战,尽忠尽孝、不成功便成仁的,可他们既吃了自己的俸禄,却又竟是这样的个个离他而去。
他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他望着前面的宫灯,又直盯着那大窗棂上垂挂的厚棉布窗帘,又望望那铜鼎里正缭绕不绝的香烟,顿时又犯起了踌躇。
在他看来,这些投降的既已投降,那也罢 ,可这往后,随着那李贼杀将过来,大同、宁武、宣化、保定、大名、广平,甚至关蓟、宁远,一个个文武官将都如这般不孝之臣,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实在再也不能相信这些文武官将了。
在他想来,他们一个个兴许都正在离他而去。方此时节,他们虽然一个个穿着大明的官服,吃着大明的俸禄,但是他们的心胸,他们的灵魂,他们的理念,却全都是异己的,他们全都在抛弃他这位堂堂的大明皇帝,只求自保,因而,方此危难之际,他实在再也不能相信他们了。
于是,崇祯愈是这样想象愈是这样猜忌,也就愈是感到了害怕。
于是,他想,他必须想出对策来节制他们,最起码,他能预先知晓他们的一切动向。
他是,他又该怎样去节制他们,怎样去监视他们呢?
想来想去,这大国上下能够让他相信的人亦是不多了,朝内朝外,各路文武大臣也大都在唯唯诺诺地只求自保。算起来,或许只有自己这个内廷里的几位太监还是信得过的。
在崇祯想来,这些太监常年侍奉在侧,对自己尽职尽责,必定对自己忠心耿耿,他们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一想到这里,崇祯皇帝似乎又感到了些微的欣慰,毕竟,在这社稷危亡的时候,自己总还是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对此,就派这些太监去节制并监视各路文官武将。
第二天,崇祯上朝的时候便命令:
高起滥总监关,蓟、宁运。
卢惟宁总监通、德、临、津。
方正化总监真定、保定。
杜勋总监宣府。
王梦弼监视顺德、彰德。
阎思印监视大名、广平。
牛文炳监视卫辉、怀庆。
杨茂林监视大同。
李完先监视蓟镇中协。
张泽民监视蓟镇西协。
……
崇祯刚一说完,兵部尚书张缙彦便立即出班奏道:“启禀皇上,派内官监视各镇,必使政出多门,事权无法统一,只会增加地方上的困难,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崇祯一听便有些不悦,在他想来,派太监监镇本是自己的最后一招万全之策,张缙彦如此以奏,便是在有意刁难自己。
于是,他听了后既不发话,也不摆手只是不悦地直盯着两厢而立的大臣们发呆。
隔了一会儿,崇祯见没有人要说话的样子便要退朝,恰在这时,兵部主事金铉竟又出奏道:
“启禀皇上,大同乃京师北门,大同陷,则宣府危;宣府危,则大事去矣。抚臣朱之冯、卫景瑗二人,忠勇可任,宜专任以兵事。不宜再遣中官监军,遇事牵掣。万一有误,悔之无及矣。”
崇祯本就不悦,一听金铉所奏,当即怒道:“爱卿休得多言,朕意已决,各路监军即日出发便是。”
如此一来,各路监军便都火速赶往赴任,对他们来说,能够出得宫廷去悠哉游哉一番也自然落得个高兴,在他们看来,兴许,一到地方各镇,手掌大权不说,而发财致富则更不待话下。
对于崇祯来说,派出了各路监军,他似乎有了一点高枕无忧的感觉。
然而,崇祯却又高兴得太早了。
至三月初,李自成大军东进的消息早已是日甚一日,自从大顺军占领太原后,其各路消息便不断传来,大顺军开始多路围攻宁武的事,他亦早已得到了周遇吉的飞檄传报。
不过,在他想来,宁武关头乃大明北门的重要关口,易守难攻,加之周遇吉的奋力督守,李自成大军要攻破这一重要关隘亦实是不易。
因此,收到飞报后,崇祯便立即命令御膳房做了一些御用糕点派人亲自送给周遇吉,以示皇恩浩荡,犒赏将士,并向每位守关将士送去赏银,总计2000两。
可是,做出这一系列安排还没隔两天,一切的一切竟然是那样的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