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提到湘西地区的时候，一般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里面秀丽的山水和动人的情感至今依然被人民津津乐道。

不过在民国之前，人们在提到湘西的时候，第一反应一般都是当地屡禁不绝的匪患以及神秘的苗族文化。

在当时中原人士的心中，那里还是不受教化的羁縻之地。

湘西风光

不过在一切在民国时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在永绥革屯事件之后，湘西地区的政治地位逐渐正规化，而且在当地文人的努力下，湘西地区苗族百姓的国家认同感不断上升。

许多之前为祸一方的土匪们也纷纷改邪归正，投身于抗日救国运动之中，谱写了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一、永绥革屯前的湘西政治

在明清之前，湘西地区并不是中原王朝的稳定控制区域，到了明代随着土司制度的设立，湘西地区终于成为了中原王朝的稳定版图。

不过和直属于中央政府控制的地区不同，土司控制的地区在本质上和如今的民族自治政策有些许的相似性。

不过当时的土司并不直接受到明王朝的控制，因此各地少数民族百姓都还保持着原本的生活习惯。

土司议事厅

这就让湘西的苗民和周边汉族百姓之间依然存在文化隔阂，虽然苗民中的熟苗在生活习惯上逐渐向汉人靠拢，但生苗的存在让湘西地区依然不得不依靠土司来进行管理。

那时的湘西地区生产力相对落后，为了获得更多的生存资源，一些苗民部族开始对周边地区进行劫掠。

他们抢劫的并不都是汉人的村庄，苗人土司之间的争斗也屡见不鲜。

因此此时湘西地区的主要矛盾是生存物料的不足，而非我们通常认为的民族冲突。

不过当时的地方统治者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觉得湘西地区之所以总是爆发匪患，就是因为苗民尤其是生苗没有受到合适的教化，因此武装剿匪成为了他们应对湘西问题的主要对策。

平定苗乱的清军

在清朝时期湘西地区的最高长官往往都是兵部出身的武官。

他们虽然能够镇压土匪，但由于他们不重视民生问题的解决，因此湘西一直都是让清廷头疼的大问题。

乾嘉苗乱更是震动了京城。

为了彻底解决动乱隐患，清政府想出了屯田的解决办法，即让部分军队长期驻扎在湘西地区，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便从事生产。

这样既可以将生产出的粮食分发给当地苗民，解决当地苗民的生存问题，又可以将中原地区先进的生产技术带入湘西。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制度的推行出现了问题。

军屯逐渐演变为民屯，而当时湘西政府的官员则会借此向百姓们收取不菲的屯租，这让湘西地区的百姓苦不堪言。

民国时的湘西村庄

在民国成立之后，湘西百姓本以为这个噩梦即将结束。

但是以袁世凯为首的民国统治者们对于湘西地区不够了解也并不关心。

因此北洋政府直接延续了封建清王朝的地方政策，屯租依然压迫着当地苗民的生活。

直到1936年的时候，民国政府在湘西地区的高官陈渠珍和宋濂泉在利益分配上出现了分歧。

宋濂泉为了打倒陈渠珍便将民间议论多年的废除屯政摆上了台面，他本来只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些政治资源，不了竟牵出了轰轰烈烈的永绥革屯运动。

二、永绥革屯运动

在宋濂泉提出革屯一事之后，为了得到更多苗民的支持，他联系到了吴恒良、隆子雍等苗族知识分子作为帮手，希望他们能够在苗民中宣传废除屯租的相关事宜。

这些知识分子在之前就对屯租的弊端恨之入骨，他们很快就整理出了相关材料，并在苗民中展开了积极宣传。

他们提出当时在中国各地只有湘西地区还在收取屯租，而且各地之间的收租比例并不相同。

这种不公正的待遇让苗民们怒不可遏，他们当即联合起来支持这次废屯运动。

宋濂泉本来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将陈渠珍打倒，之后自己获取收租的利益，但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他的预期。

行动从“倒陈”转向了“废租”，因此宋濂泉为了保护自己利益只能退出行动，在几封联名上书的文件上也不见了他的名字。

湘西王陈渠珍

在革屯运动中，以隆子雍为首的苗族知识分子提到了几个关键的概念。

在其宣传语中中华民族是最重要的概念，他十分反对民族对立行为，并且试图将苗民纳入到中国国家语境之中。

他提出湘西地区屯租过高是一个因为管理不善出现的问题，而中华民国的三民主义政策是没有问题的。

这种语境下苗族百姓也开始产生了国家认同感，并寄希望于新来的地方官员能够改善现有的问题。

不过国民政府派出的代表余范传在到达湘西之后，虽然顶替了之前陈渠珍的地位，但是他并没有免除屯租的打算。

这让苗人从心底里感到了绝望。

隆子雍挽诗

苗民们发现政治抗议无果后，他们便发起了武装革屯运动。

龙潭地区的苗人最先发起行动，他们杀死了前来收租的守备石达轩，之后岩寨等地的百姓也纷纷响应。

这让湖南省政府的官员始料未及，他们只好调动周边的军队前来镇压。

此时陈渠珍的旧部龙云飞也趁乱带着自己的部队发动了暴乱，与前来“剿匪”的国民党军队发生了摩擦。

龙云飞后来更是与苗民合兵一处，占据了凤凰县城，让国民党的军事行动屡屡受挫，在之后的一年中三方势力一直战乱不断。

如今的凤凰县城

面对如此困境，蒋介石为首的中央政府终于改变了思路，他们开始试图招抚这些武装抗屯的苗民势力。

面对国民党政府抛出的橄榄枝，革屯力量显示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以吴恒良、隆子雍为首的知识分子积极响应这一号召，他们多次表示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改屯升科”，让湘西地区成为国民党统治下的普通地区。

这样不但百姓可以少交租，而且当地的地主阶级也有不错的收益。

龙云飞的队伍

但龙云飞却对他们的主张嗤之以鼻，他认为所谓改屯升科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头，苗民们还是要缴纳不菲的财物。

他坚持国民政府必须彻底废除屯租，否则自己便不会放弃反抗，这让国民党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

三、沈从文与湘西抗日动员

在湘西革屯事件不断发酵的同时，抗日战场的局势也逐渐变得不利起来。

随着日军全面侵华的开始，中国东部的大片地区逐渐落入日寇手中，随着武汉的陷落，湖南成为了抵抗日军西进的主战场。

湘西地区作为湖南的重要组成部分，国民政府希望当地百姓能够站出来承担抗日重任。

他们对于革屯势力的态度也有所缓和，部分政府工作人员开始在苗民中宣传抗日思想，而在这一过程中部分湘西地区的知识分子也加入其中。

其中尤其以沈从文先生的作用最大。

当时的沈从文先生

此时的沈从文先生已经离开家乡求学多年，在当时的知识界颇有名望。

当时他和在北京的同事们一同前往西南地区继续教学工作，路途中他在家乡盘桓了一段时间。

此时他听说龙云飞和国民党官员势同水火，他便找到了龙云飞的他的老上司陈渠珍，和两人都颇有交情的沈从文先生便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让陈龙二人又坐到了一起。

在见面后沈从文将精力主要放在了劝说龙云飞身上。

他用民族大义劝化龙云飞，向他系统介绍了当时抗日局面的紧迫。

龙云飞本来就是一个将民族和百姓利益放在心上的爱国将领，在沈从文先生的劝说下他表示自己会放下和国民党政府之间的争端，将自己的革屯军队改编为抗日队伍。

在龙云飞接受改造之后，湘西地区的其他几股民间武装也纷纷响应加入到了抗日救亡的运动中。

这让国民党的兵力得到了补充，为守住湖南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湖南抗日战争纪念馆

在此次会谈之后，沈从文先生看到了家乡百姓在抗日方面的积极性，于是他开始在家乡多地发起运动，呼吁百姓们加入到抗日中来。

他在演讲和文学作品中主要提出了三种观点。

其一是指出湘西苗族百姓也是中华民国的一份子，为国家排忧解难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

其二则是指出当时抗日战争局势之紧急，并对日寇的暴行进行了披露。

他告诫乡亲们无动于衷并不能保证安全，当下只有奋起反抗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

最后沈从文指出湘西百姓的血液中始终流淌着不屈的豪气，这正是抗日事业所需要的。

为了唤醒家乡百姓的自豪感，沈从文用几部小说歌颂了湘西百姓淳朴的个性与勇敢的性格。

他在文中还强调了中华民族的概念，尽量减少民族化的叙述，这让湘西苗族百姓颇受鼓舞，有不少苗人都走上了抗日前线，为抗日相持局面的形成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雪峰山战役中参战的苗族战士

从永绥革屯到湘西百姓抗日的行动中，我们不难看出中华儿女的内心都是深爱着这片土地的。

只不过国民党统治者的贪欲，让朴实的苗民不得不化身为别人眼里的“土匪”，这种评价显然是有失公允的。

生活在湘西土地的英雄儿女们在抗日战场上做出的贡献是不容质疑的，沈从文先生等文人的功劳也是值得我们铭记的。

注：

本文关于永绥革屯和湘西抗日的相关内容，参考自《湘西苗疆抗战动员研究》，项玮著，2014年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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