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三章 

现在小姑娘不是都不想生吗?


【资料图】

方琪刚离婚的时候,无比潇洒,觉得这辈子就想一个人过。过了一段时间,她醒悟过来,自己还是喜欢小孩的,喜欢到什么程度?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孩,给自己带来各种人生滋味。

既然有这个想法,就不可避免走入庸俗的再婚道路。如她母亲品珍所说,你去见见,又没什么损失咯。

首先,是她父亲前同事介绍的离婚男人。

见一见没什么,但见面第一眼,方琪就在内心画了一个叉。

对方实在看起来太老了,一问,那人竟然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不过男人说,都是跟着妈妈的,现在功课也忙了,没什么时间跟他见面。

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他的小孩对他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干扰?

她心想离婚什么的都无所谓,怎么会推给她一个40岁还有十几岁儿子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在下午阳光明媚的咖啡馆,喋喋不休说着自己的兴趣爱好,打乒乓球和画画。

哦,介绍人觉得他们一定很合适的原因,正是因为男人也喜欢画画。他画的是国画,还有书法,刚坐下来没几分钟,他给方琪发了一个PPT文件夹,说是里面有他一部分作品。

方琪硬着头皮打开了这个PPT,看到了诸如天道酬勤,厚德载物等字画。文艺的包含范围是极广的,即便如此,她也强烈感觉到,两人不在一个频道,无法产生任何共鸣。

不过男人不是那么想的,他谈到了自己的第一次婚姻,说跟前妻主要是生活方式没办法统一,“她喜欢逛街买衣服,新出来的包包不买睡不着觉,每天跟我磨这个,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是喜欢清风明月古琴雅诗,有艺术追求人生理想的,心灵没有寄托,人生多么可悲?年轻的时候没感觉,到这个年龄才知道自己真正的需要……”

方琪心不在焉听着,想起来为什么以前不答应相亲了。

当你看到对面坐着这样不堪的人,会瞬间明白,在社交环境里,自己也是这么不堪。

她和这个喜欢画国画的老男人,在那些长辈眼里,都是没什么区别,没什么希望的人,你们凑合过过,不也挺好?

眼前的男人戴了一顶鸭舌帽,刚说到他最近正在画一个新的系列,一些词汇被这个男人的手带到空中:大气,隽永,超乎想象,直指人心……

方琪嘴角挂出了一个凝固的微笑,她心想,也没多老,怎么就开始糊涂了?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理解我的伴侣,当我创作的时候,她能为我提供一些独特的见解,能看得懂我画里表达的是什么,能看到灵魂深处蕴含的能量……”

话越说越肉麻了,“但凡中国男人,总有红袖添香的情怀。”

她明白了,他想找个女佣、粉丝、仰慕者,一种中国传统文人墨客最典型的梦想,就算穷得要死,也有美人如玉,每天晚上点着灯过来伴读磨墨。原来想要找个这样的女人啊。

她不由打量起眼前的中年男性,身材肥短,毫无品味,夸夸其谈,而这样的人也有个念初中的儿子。或许在他年轻的时候,看起来还没那么讨厌吧。

那个喜欢购物的前妻,还愿意跟这个人一起繁衍后代。

女人啊,盲目的女人。

她盯着那顶鸭舌帽,琢磨着一个问题:他应该是秃了吧,不秃的话,为什么要戴帽子?

对面还在漫无边际地闲聊着,他说他要送她一幅画,下次不如去他的画室坐坐吧,当然,也可以去她的画室坐坐。

如果按照电视剧中的场景,方琪应该刷一下站起来,拂袖而去,但在现实之中,她不过是像读书的时候上政治课一样,以一个倾听的姿势固定住,然后开始神游太虚,想到文敏跟她讲的一个理论,文敏说:“其实找老公跟买房子差不多,绝大多数普通人还是喜欢买新房。”

一切都是新的,但是这种机会,通常只会在你年纪还小,甚至学生时代发生。

男人这种东西,跟房子一样,虽然哪里都有,可大城市的男人就只有那么多,值钱还值得住的房子,就会引起别人的哄抢,导致一价难求,形成卖房市场。

方琪:“你这不是在物化男性吗?”

文敏:“有什么关系,他们都物化我们几千年了,我们物化一下他们怎么了?再说现在日本女人都管丈夫叫扔不掉的大型垃圾。”

当方琪告诉文敏,她要开始相亲。后者分析,你现在离异的身份,就像市场上只能买二手房的人,二手房嘛,肯定毛病很多,因为绝大部分中国女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离婚的。

想起这些话,方琪再度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就恍然大悟,哦,这种感觉,可能就像自己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想买个差不多的房子,结果被领到一个差得离谱,荒废好多年的房子,房主还一个劲在吹嘘,这套房子住得多么舒适,生活多么可心。

他指着卫生间里满是黄渍的马桶说,看,进口货,可以再用20年。其实不买没关系,但有些女的,比如方琪,就忍不住会想象自己坐在那只马桶上的样子,忍不住觉得自己很悲惨,忍不住为前面30年活得浑浑噩噩的人生感到遗憾。

最后,她就像仓皇退出这套二手房一样,仓皇离开了相亲现场:还有事,先走了。

男人站起来朝她伸出了手:“好的,能认识方老师很愉快,期待下次见面。”

方琪啥也没说,只在心中大喊一声:做梦吧。

她把依然闲得没事做的文敏约到画室来,开始吐槽自己的相亲经历。

“离谱不离谱,这人就想找个给自己打下手的女的,伺候他画画,写作……还跟我说,人生梦想是红袖添香……长得就跟个矮冬瓜一样!”

文敏哈哈大笑,说:“你是不是想起了我说的那个买房子的比喻?”

“以前别人都觉得我这么年轻结婚很俗气,可是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学校里的男人总体来说,还是比市面上流通的要好多了,还没人惯他们那么多臭脾气。这就跟现在的二手房倒挂一样,明明不怎么样,还挂那么高的价格。”

方琪用手撑着头说:“为什么我上学的时候,看同班男生感觉都像傻子一样?”

“那是因为他们的确像傻子一样。”

文敏永远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她心想,宋易竟然能听爸妈的话,把自己的人生押进一个六千块的事业单位工作,这不就是傻子的表现吗?

不过回过头来说,谁又能保证自己聪明一辈子?文敏前30年顺风顺水的人生,不照样忽然走进了一个坑吗?

行业巨变,这又是谁都能想到的?

她接着安慰方琪:“有没有可能,这是你爸妈的一种策略,就跟中介带人去看二手房一样,先从条件最差的房子开始看起,让你天崩地裂,同时也是为了打破你的心理预期,这后面按照套路,就是一个比一个好,你的心理防线一次次被击破,到最后就同意了。”

方琪目瞪口呆:“不至于吧,我可是我爸妈亲生的,不至于给我下这种套吧?”

过了一会,她说:“你觉得买精子生小孩现实吗?”

文敏想了想说:“有句话我说出来比较残酷,你不要受刺激啊。我觉得通过非常手段来拥有下一代,都是有钱人考虑的事,因为他们没有道德的束缚,也没有人伦的底线。你去做,第一,你承受不了其中万一有什么变故怎么办,孩子有什么缺陷,你接受吗?第二,想生孩子,还是因为喜欢人类才这么做的吧?你都讨厌到连男人都不要了,干嘛要拥有一个孩子?”

方琪哀叹了一声,她也就随便想想,没想到文敏能想得这么透彻。

没待多久,文敏说她要走了,她得去市区,小宋同事聚会,喊她一起去。

“咦,为什么?同事聚会叫你干嘛?”

文敏:“你知道吧,小宋不是以前月薪六千的小宋了,现在工资大涨,人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了。”

她继续物化自己丈夫,“以前嘛,他就像那种两百块的帆布鞋,你把他脱在外面,根本不担心有人会拿走。现在他变成两千块的鞋了,放在外面,偶尔还是要看一眼,对吧?”

方琪:“那你怎么提出来的?”

“本来是想掩饰一下,迂回一下,但是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这么多时间?不如一开始就问个清楚,免得存在肚子里让我一个人不痛快,我凭什么呀?婚姻本来就是通过束缚各自的自由来达到团队合作的目的,干嘛不束缚他?”

方琪对文敏的大胆直接很是佩服,在她失败的婚姻里,并没有这种麻烦。哦,也有,她记得自己去过一些聚会,这些聚会上,婆婆总是会颐指气使,给她介绍若干个非常出色的女孩,“某某刚读了哈佛硕士回来,跟我们士衡从小青梅竹马,要不是她出国留学……”

她意思是说,要不是她出国留学,还有你什么事。方琪在这样的聚会,跟陆士衡一样,都是一块木头,笑得很木,任何美食都吃不出滋味。

等到聚会结束,她问前夫:“你和某某青梅竹马,怎么没有继续联系?”

前夫无可无不可说:“上学比较忙吧。”

他甚至没安慰她一句,因为我喜欢你,没她什么事。

文敏听完这段,跟方琪说:“你的不幸来自于你太乖了,你爸妈从来没教过你任何人间险恶,你以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善良。”

方琪的确是典型的乖乖女,她唯一的叛逆是小时候想当个画家。然后她爸妈都说,那不可能的,我们两家人从来都没出过搞艺术的人,你怎么可能会是呢?

他们都是靠死工资靠节俭度日过一辈子的人,无法想象那种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职业。

好嘛,她觉得也有道理,当画家的确不是那么顺理成章说干就干的事情。

等她再长大一点,她发现像她这样的女孩,走艺术这条路的确很是冒险。

假如出身富贾之家,搞艺术也是很增光添彩的事。

像她现在这样,晚上靠教小孩画画,勉强能够应付日常所需。平常自己画的时候,就会对自己有点要求,你得画点不一样的,特别的,足以开辟一条道路的。

越是这么想,越是什么也没画出来。

方琪求助文敏:“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我变得不乖一点?”

文敏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说:“方琪啊,你说你都结了又离了,还跟爸妈吃住在一起,还听他们的指挥来生活,你怎么走出不一样的人生啊?”

方琪继续手撑着脑袋:“或许这就是本地人的局限吧,就像树獭一样,永远想紧紧地抓着大树的枝干,靠在上面,舒服地不想下地自己走。”

“这倒是,我们外地人来上海读大学,最羡慕你们本地人,周末可以回自己家。那时你妈妈还过来给你送水果呢,还是一小块一小块切好了放在保鲜盒里的。”

“我妈现在也会这么做,所以她的人生,要有一个小孩才会完整。”

“你要为她生一个孩子吗?”

“那倒不会,不过她一定会帮我照顾吧?”

这天晚上方琪没磨蹭,早早回到家,留给她的饭菜还是热的。

她刚坐下来吃饭,她妈已经坐在对面,问她:“人怎么样?”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怎么知道啦,我说要一起去,你爸非说不要去,说我过去帮倒忙……”品珍一旦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好像小喇叭循环播报一样,但是此刻她急于知道女儿相亲的成果,赶紧掐住了自己的话头:“怎么样啦,你说呀,看得中看不中,你说句话。”

方琪发现她爸也过来了,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都打算听她好好讲讲。

她放下筷子,告诉他们:“年纪看起来也就比我爸小几岁吧,有个上初中的儿子,人长得跟个矮冬瓜一样,还跟我爸一样,喜欢戴个帽子。”

品珍尖叫起来:“这么老啊?!”

方启明附和着说:“不会吧,老李说对方也是三十几岁呀。”

方琪又拿起筷子,边吃边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看起来跟你更像兄弟。而且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说想找个女的伺候他,给他打下手,欣赏他的作品,还要从灵魂深处讲出对他作品的共鸣。”

没等方琪说完,品珍开始撇嘴:“什么不三不四的,敢说这种话,脑子有毛病伐?”

方琪想起文敏的二手房售卖法则,心想难道这真的是爸妈的套路吗?先给个一塌糊涂的,再一个比一个好一点?

但她没敢问,因为品珍气坏了,那个读初中的儿子气得她暴跳如雷,先是在家大骂老方,都交的什么狐朋狗友,敢介绍这种人给她女儿,紧接着要叫老方赶紧打电话给老李,她要亲自骂老李。

“个老畜牲,也不看看我女儿什么条件,这种人也敢介绍……”

品珍泼辣起来,谁都拦不住,这恰恰又是方琪前婆家看不中的,觉得这家人没素质,每次亲家碰头,品珍说话的时候,方琪一看到婆婆略略翻着白眼,情不自禁满脸绯红。现在终于不用受这种罪了,她听着她妈大骂特骂,觉得很过瘾。

上楼的时候,爸妈还在剧烈争吵,一个说,让我打电话!你死一边去。一个劝,好啦,算了,老李应该也不知道的……说是他干妈的侄子啥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时候父母吵架的晚上,方琪是最自由的,现在她也感受到了这种快乐,他们吵起来,就没人管她了。

她上楼走进自己房间,相亲的阴影已经消散了。拉窗帘的时候,对面那个房子的屋角又出现在她眼前,方琪不禁也好奇起来,难道风水是真的吗?

真的是一把刀插入屋子,导致易起口角之争?

楼下品珍已经拨通了介绍人老李老婆的电话,对方正劝慰她:“人是个老实人,家里房子又那么大,再说了,他是不用女方生小孩的。现在小姑娘不是都不想生吗?”

品珍气炸了:“你眼睛戳瞎啦,不生小孩结什么婚?差个老东西一起睡吗?……”

第四章

女人未免在儿女情长上浪费太多人生

文敏这天晚上气得百转千回,她完全忍受不了小宋这种阴阳怪气。

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她忍不住揣摩,小宋这种行为,难道是一报还一报?

说起来,小宋能有今天的飞黄腾达,都是靠几年前文敏骂出来的。那时小宋刚硕士毕业,按照家里人的心愿,以及关系网,进了一家事业单位。

很稳定,很清闲,每天下午4点半下班,有事还能打个招呼早走,一个月六千不到,让文敏白眼翻上天。她完全想不明白,好好一个硕士毕业生,才二十几岁,怎么能安于现状?那时她跟小宋说,你要是能怀孕生孩子,这份工作倒挺好的。

问题是你不能,你闲着干嘛?

文敏记得当时自己颐指气使,数落小宋的样子。她站在道德高地,每天回家,看到小宋闲坐着,就感到浑身难受。虽然那时候小宋负责打扫,负责做饭,但她还是难受,现在又没孩子,两个人的家,哪有那么多家务要做?

于是她持续输出:“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无所事事怎么行?”“与其躺在家里,不如出门做点什么……”“你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只要不闲着”……

小宋再佛系,也经不起老婆的百般唠叨,下班后干起了快车司机。他从4点多开始接单,生意好的时候能一直拉到11点。

他还挺喜欢这份工作,一边开车一边跟客人随便聊几句。

跟所有出租车司机一样,小宋最喜欢接去机场或者高铁站的单子。那些惯常出差的旅客,做起一切事情都丝滑极了。他们知道把旅行箱放在车前座更省时间,对路线也从来没有过多要求。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乘客和快车司机的契合度最高,都是为了一个快字。

有时碰到客人喜欢跟他聊天,问他做快车生意怎么样?小宋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觉得快车生意也不是什么行业机密,也就事无巨细给顾客讲讲,平台抽成比例多少,补贴多少,一天能接多少单,大致的营业收入是多少。

客人会感慨,你思路很清晰啊,小伙子,怎么跑快车呢?

小宋说自己的工作比较清闲,铁饭碗,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当然,他不会告诉客人,自己出来跑快车,是因为年入百万的老婆看不得自己闲在家里。

聊得多了,客人也会跟他聊聊自己的工作。小宋听到了一些行业没落的信息,也听到了一些正在冉冉兴起的新行业。

他受益匪浅,觉得老婆说得挺对的,闲着也是闲着,开开车挺好的。

当然,有时也会碰上过于热情的乘客。小宋在晚上7点多,搭载到一名50来岁的阿姨。那阿姨大包小包提了很多东西,看她不太方便,他从驾驶座上下来,帮阿姨开了车门,放了东西。

上车后,热心肠的阿姨东一嘴西一嘴问小宋,小伙子多大啦?老家哪里?有房子没?

小宋没放心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路上碰到红灯,阿姨把手机递过来,让他看看:“这个小姑娘卖相是不是蛮好?要不留个微信联系一下。”

小宋一下脸红,跟阿姨说:“我结婚了。”

那阿姨啧了一声,十足惋惜:“哎哟,已经结啦?这么年轻就结啦?”

是的,在小宋研究生刚毕业,成功落户上海的同时,他已经成了一名已婚人士,传说中的英年早婚者。

阿姨惋惜完了,立刻有了别的念头,问他同学里面,还有没结婚的吗?

小宋回家拿这个故事当笑话说给文敏听,文敏听了也没什么所谓,绝不会醋意大发,暴跳如雷,也不会怀疑小宋这是在点她:你看,你老公可是很受欢迎的。

因为小宋那时候不过是一个月薪6000块的普通男人而已,文敏年入百万,这怎么比?小宋是还不错,但比起他老婆,他还远远不行。

如果有人问文敏,为什么会选小宋做合法丈夫?

她倒是很有一点高瞻远瞩的看法,因为小宋除了没钱外,剩下的都是优点。而文敏正好不缺钱,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吗?

从他们结婚开始,文敏始终保持着一种张扬的姿态,她是这个家的王者,挥斥方遒的总舵手,说一不二的大姐大。

没道理这个家都靠我赚钱,还弄得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吧?

等小宋快车开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时,文敏又开始了她的友情建议,铁饭碗和快车司机一样,都是没什么潜能的职业,你知道吧?你这么聪明,总不能一辈子干这种吧?

小宋告诉她,他已经去一家外企面试过了,再过一轮面试,差不多就定了。

文敏有点没想到:“不会吧,你怎么这么主动?”

小宋:“我看出来了,你只要看到我舒舒服服待着,你就难受,必须一脚把我踹出舒适圈。”

“是的,我看到没用的男人就难受。”

文敏就是这么理直气壮且飞扬跋扈,那时大学同学还常有联系,宿舍群聊天,她还会把这一套精神散播到群里,直言,没用的男人就该扫地出门。

有个大学女同学,当时跟文敏一样,刚结婚。尝试着跟老公说,你作为男人不该多努力一点吗?她老公直言:你要努力可以自己努力呀,我又没耽误你努力。

大学女同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在群里求救。文敏看了才意识到,小宋的基本盘还可以,有些男人,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她在群里大说特说,叫男人努力,又不是叫他杀人放火,他瘫在家里干嘛?享受你努力后的成果吗?你结婚是为了找个男人来伺候?为了让他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尴尬就尴尬在,女同学也没有离婚。

而女同学的老公是个无用的男人,却被每个人记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同学不再作声,其他人也逐渐有了新的朋友圈子。

文敏只跟方琪还有联络,有一次她们分别带着各自的丈夫,一起吃过一次饭。

在那餐饭里,文敏又有了个新的感受,其实男人也不是光有用就行。

在这之前,她和方琪只是同学情谊。文敏大学时候忙着兼职赚钱,经常迟到早退,多亏方琪帮她点个到发点笔记。有些女生不愿意,她不来上课,凭什么要帮她?她打工赚那么多钱想到分给我们了吗?

方琪没那么计较,作为一个性格略显软弱的女生,她很喜欢文敏风风火火的个性,又勇敢又分明。方琪像水,安全无害。文敏像火,猛烈有生机。

友谊其实也需要一点缘分,毕业后所有人投入茫茫人海,能再聚到一起,是因为缘分注定,想见面这天你有空,她也有空。

早有同学八卦说方琪嫁得很好,丈夫名校毕业,家里条件很好。文敏以为方琪已经变了个模样,见面发现,她跟原来差不多,穿着藏蓝亚麻衬衫浅蓝牛仔裙,是那种模样清秀不需要过多装饰,就能显露出美貌的女孩。

她旁边的男人,本来文敏以为是那种家里条件不错的纨绔子弟,方琪看着就像会被男人骗的样子。

没想到陆士衡一副疲惫忧虑的模样,吃饭时话也极少。显然,在他看来,这种社交并无必要。小宋坐在陆旁边,看起来像一个无忧无虑的男大学生。

文敏忍不住问他,在哪里工作?

陆士衡报了公司名号,小宋饶有兴致,又进入快车司机的角色,在餐桌上问东问西。

那是家著名的互联网公司,工作强度极大,每个月都有绩效考核。看起来,陆就像一头没有喘息机会的老黄牛。

文敏很奇怪,可是你们家也不缺钱吧。潜台词是:为什么要这么累死累活呢?

陆看了文敏一眼,答:“工作也不光是为了赚钱。”

他觉得他们不会明白,所以懒得说太多。不过如果他们认识他的母亲,吴琴女士,可能就会真相大白。方琪的婆婆非常厉害,但这并不是四个人聚餐的理由,也就略过不提。

那是他们两对夫妻的唯一一次会面。当大盘鸡上来的时候,方琪问文敏,巴黎之行怎么样?因为不久前文敏和小宋一起出门旅行了一趟,前后一个星期,去了女人都梦想去的浪漫之都,巴黎。

文敏说,很好啊,就是八月份法国人还在度假,哪里都空空荡荡,好像大半个城市的人都走了,就跟春节时的上海一样吧。

她说到这里,想到点不愉快的事,当时他们的飞机半夜1点多才到,躺到酒店的床上时,已经当地时间凌晨三四点。

那是一间可以看见埃菲尔铁塔的四星酒店,不便宜。当她因为时差问题辗转反侧时,她在卫生间的洗手台里,发现了一根黄色长发。

但是当天凌晨她和小宋都太累了,甚至没有力气打电话跟酒店前台投诉这件事。

话说到这里,陆士衡截住话头,理智又清醒地表示:“这种事情,你该写信给酒店总部才对,这基本的卫生都没做到,怎么能忍得下去?是我肯定要写投诉信,你碰到这种情况,酒店至少会提供一晚同级别酒店的免费住宿。”

文敏被人指点,就有点不太开心,立刻转开话题说:“那你们蜜月去了哪里?”

方琪表示,他们还没来得及蜜月。

陆又说,巴黎其实不怎么样,小学时候他跟爸妈去过,那时候巴黎还挺像回事,现在的巴黎,乱七八糟。

短短几句话,让文敏没了心情。去巴黎是她第一次去欧洲,她记得方琪也说过,当然要去一趟巴黎。但看起来,陆士衡并不像会带方琪去浪漫的人。

方琪看到文敏脸色难看,主动转了话题,说自己工作如何如何不堪,经常加班工资还少。

文敏想不明白,既然你老公有钱,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这份工作这么不开心?婆家这么有能量,找份事少钱多离家近的活,应该也不难吧。

她刚想开口,方琪老公开口了,说:“她毕业的院校太差了,现在工作资历又浅,跳槽还不如这一份。”

陆是实话实说,但瞬间把桌上一半人都得罪了。两个女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小宋努力给大家挽了挽尊:“现在工作是很难找,我硕士毕业,也就月薪六千。“

陆奇怪地看了小宋一眼,看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松弛。

文敏意识到,陆士衡就像一名六边形战士,每个维度都挑不出毛病,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有家世,要成绩有成绩,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给别人判刑。

她搞不懂,方琪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陆很有用,可是人也不能光为了有用活着啊。

等她听说方琪离婚了,由衷为她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家庭,条件再好,也是一种折磨吧。

这顿饭吃到最后,小宋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把单买了。这就是小宋,明明是一桌人里工资最少一个,但他还是觉得,买个单有什么,大家开心就可以。

过去的小宋挺好的,谦卑,温顺,包容度极高。现在的小宋,看不懂他这到底是人的劣根性还是在进行机智的报复……

文敏因为小宋那句“辛苦一天,想回家吃碗热汤面”,气得想离家出走。

但想到当年她命令小宋在家闲着不如去开快车,又来回思忖,到底两个人谁更过分一点。

按照目前她白天黑夜都闲着无聊的状态,或许她的确应该去干家政?这么说起来,她应该给他煮一碗面?这并非一个气人的要求?

不,凭什么?她可是赚了很多钱的女人,这些钱变成了房子,车子,以一切有形资产的形式,环绕在他们生活的周围。你好歹跟我赚得一样多,才能跟我平起平坐吧?

洗完澡,她出来发现小宋斜靠在沙发上,累得睡着了。

他的手机就这么放在茶几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让文敏径直走向它,打开它,翻动它。

偷偷查看男人的手机,这件事文敏以前绝不屑于做。如果男人有秘密,那就让他和他的秘密一起消失好了。男人而已啊,对文敏来说,他只负责让她的世界更美好,让她的每一个指令都能落到实处,让她的每一个关于家庭的想法都有可执行人。

如果他让她的世界变糟糕,那就毫不犹豫扔出去。

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小宋的手机密码没有变。但是微信联系人里,有一条让文敏觉得触目惊心,上面写着:师兄,晚安哦。

她点开了这条小宋还没来得及回的消息,发现这好像是小宋的一个同事,还是同一个大学的校友,所以女的称呼他,师兄。

啧啧,师兄。

她快速滑动着来自师妹的信息,里面大部分关于工作:师兄那个report你帮我renew一下行不行呢?今天下午的meeting brief我发到群里咯,公司team building不去会不会不好哇?

文敏看着每句话后面的语气词,再次感到了一阵不适,这是在撒娇?还是搞什么东西?

她和小宋之间的微信对话就像两个直男:“你回来没?”“今天几点下班?”“出门的时候记得把垃圾带走。”实际上,虽然结婚多年,文敏还是觉得老公这个称呼有点喊不出口,在卧室里还可以,出了房门,她习惯叫他大名:宋易。

“宋易,你过来一下。”“宋易,你怎么回事,今年物业费是不是忘了交?”有时候,她还喊他:“喂。”

“喂,帮我拿一下。喂,帮我做一下……”

文敏点进这个女孩的头像和朋友圈,想看看师妹真面目。头像是一张卡通头像,朋友圈三天可见,有周末的美食,以及一个美丽的背影。

她胡乱翻了翻手机里别的内容,之后把手机放在同样的位置,假装没被动过。

莫名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次她父亲带她去朋友家玩,她记得就跟所有家庭一样,阿姨在厨房忙着做饭,叔叔在外面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吃饭的时候,她父亲忽然说了一句米饭上有根头发,那位叔叔有点不悦,跟老婆说:“你怎么回事,米饭上有根长头发你看不见啊?”

文敏记得当时她爸飞快地打了圆场,说:“一根头发算什么,难免的难免的,自己做顿饭不容易的,我老婆做不出来呢。”

现在文敏的眼睛里就有了根头发,就像在巴黎酒店里看到的那样,到底应该装不知道,还是像方琪前夫那样,有准备有素质地闹一场?

她拍了两下小宋,想提醒他,别在这里睡。

小宋看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还下了一个命令:“你去帮我拿条毯子好不好?我睡一会等下就起来。”

他说这句话不带半点感情,就像在差遣一个女佣。

这句话文敏觉得自己说可以,小宋这么说,那就等于要造反了。

她把他一个人留在客厅,气呼呼回了房间,冻死你吧,懒得理你。

文敏躺在床上,想到自己像个小女人一样惺惺作态,觉得很没劲。女人为什么要在儿女情长上浪费这么多时间?离谱,没意思,可是却又控制不住。

她觉得自己大的一面在慢慢收起来,小的一面则铺得越来越大。

半夜的时候,小宋上床了,躺在她身边迷迷糊糊说了句:“老婆,你怎么不叫我?我睡得好像感冒了。”

他抱着她,像往常一样,很快又打起了鼾声。

文敏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决定要跟小宋结婚的那一刻。那时小宋还在读研究生,晚上她下班的时候,他开着小电驴来接她。

她的大帆布包里有20万现金,要先去ATM机里存掉这些钱。文敏给小宋看了下袋子里的现金,小宋吃惊地看着她,然后无怨无悔地在秋风里开着电驴,一路载着她去。

她在后座背着那20万,用手紧紧抓住小宋的腰,想象他们是一对末日逃亡的情侣。

存完钱后,小宋问文敏想吃什么?文敏说,去吃牛肉粉丝汤。

他们在大学城手牵着手,走进那间热气腾腾的小馆子。老板娘麻利地擦着桌子,问他们要点什么。两碗十块钱的牛肉粉丝汤,二两锅贴,就是他俩的晚餐。

小宋吃到一半,拿起纸巾给文敏擦了擦嘴,说:你是我见过最朴素的百万富翁。

结账的时候,小宋买了单。文敏说,我买吧,你一个月才1500块生活费。

小宋咧嘴一笑:“等我的花完了再用你的。”

他一贯如此,不管是刚认识文敏的时候,还是知道文敏赚很多的时候,小宋从不鸡贼,从未想过要占任何人的便宜。

在黑夜中,他载着她回家,他俩就像宇宙中最快乐的两个人。

有爱,有钱,有梦想,有未来。

她想到这些多年前的幸福,转身抱住了小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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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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